第六章(第2/11頁)

我又一次孤單一人。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拋棄了我,只留下我一個。就像從前一樣……

好像有只無形的鉗子正在擠壓她的喉嚨,她的下巴肌肉緊繃到疼痛的程度,幹裂的嘴唇也開始顫抖。再沒有比女術士哭鼻子更令人反胃的了,葉妮芙的話語在她腦海中回蕩。

可是,等等……這兒沒人能看到我……一個人都沒有……

希瑞在石蘑菇下縮起身子,不由自主地痛哭起來。盡管她已流不出任何眼淚。

等她睜開腫脹的眼皮,發現熱度又消退了不少。不久前,天空還是橘黃色,如今已轉為熟悉的鈷藍,而且顯得格外晴朗,只飄著幾縷細小的白雲。通紅的日輪垂得更低,但仍將湧動的熱浪灑向沙漠。或者那些熱氣是從滾燙的石頭上散發出來的?

她坐起身,發覺頭痛和瘀傷都不再折磨她了。此時此刻,跟她空癟的肚皮和發癢的喉嚨帶來的不適相比,其他都不算什麽了。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不要放棄,她心想,我也不能放棄。就像在凱爾·莫罕那樣,我必須爬起來打敗敵人,必須壓抑心中的痛苦和軟弱。必須站起來,邁開腳步。我現在至少知道方向了。太陽正朝西方落下。我必須邁開腳步。必須找到水和食物。必須。不然我會死的。這兒是沙漠。我落到了沙漠裏。我在海鷗之塔走進一道傳送門,那是種魔法裝置,能把人傳送到極遠之地……

托爾·勞拉的傳送門很奇怪。她跑到頂層時,那兒什麽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一扇,只有覆滿黴斑的墻壁。其中一面墻上有個不規則的橢圓形,裏面泛動著彩虹色的光芒。她猶豫片刻,但那扇傳送門在吸引她、召喚她、真真切切地邀她進去。而且周圍沒有別的路,只有那個閃光的橢圓。她閉上眼睛,走了進去。

隨後,她看到耀眼的強光和湍急的旋渦。爆炸的沖擊力擠壓她的肋部,令她幾乎窒息。她記得自己飛過寂靜、冰冷與空無,然後是一道亮光,她終於又能呼吸了。她的上方是藍色,下方遠處則是模糊的灰暗……

旋渦將她吐到半空中,就像一只幼鷹丟下一條對它而言過大的魚。她摔到石頭上,立刻失去了知覺。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在神殿裏讀過關於傳送門的書,她一邊努力回憶,一邊甩掉頭發裏的砂礫。有些書提到過扭曲或混亂的傳送門,它們會把人送到任何地點,送達的位置也毫無規律。海鷗之塔的傳送門肯定也是這樣。它把我丟到世界盡頭的某個角落。我完全不知道這是哪兒。沒人會來這裏找我,也沒人能找到我。如果留在這兒,我會死的。

她站起身,凝聚全身的力氣,手扶巨石走出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

剛走幾步,她就發現右邊鞋子的帶扣不知何時扯脫了,松動的鞋幫讓走路變得更艱難。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檢查自己的衣服和隨身物品。她專心致志地檢查,一時忘記了疲憊和痛楚。

她首先發現一把短刀。短刀的皮鞘滑到了背後,她都忘記了它的存在。接下來是個系著皮繩的小口袋,那是葉妮芙送她的禮物,裏面裝著“女士從不離身的物品”。希瑞解開皮繩。不幸的是,這套女士標準裝備沒能預見目前的狀況。袋子裏有一把玳瑁梳、一把小刀、一把剪刀、一把指甲銼、一卷消過毒的亞麻棉布,還有一個翡翠小盒,裏面是護手油膏。

希瑞立刻把油膏塗到幹裂的臉和嘴唇上,又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她不假思索地把小盒舔了個幹凈,品嘗著裏面的油脂和少得可憐卻令人寬慰的水分。用來給油膏添香的甘菊、龍涎香和樟腦讓它的味道令人作嘔,但也讓她精神振奮。

她從袖子上扯下一塊布條,把鞋子綁到腳踝上,然後站起身,試著跺幾下腳。她展開亞麻棉布,做成一條寬大的頭帶,遮住受傷的鬢角和曬傷的額頭。

她站在那裏,正了正腰帶,將短刀挪到身體左側,本能地拔刀出鞘,用拇指試了試刀刃。這把短刀很鋒利,跟她預料的一樣。

我有武器,她心想。我是個獵魔人。不,我不會死在這兒。饑餓?我受得了。梅裏泰莉神殿經常有禁食儀式,最久時長達兩天。但是,水……我必須找到水。我得繼續前進,直到找到水為止。這片沙漠雖然可憎,但總有盡頭。如果它很大,我得知道關於它的信息。我應該在雅爾的地圖上看到過。雅爾……不知他現在正在幹嗎……

我該出發了,她下定決心。我要往西走。我能看到日落的方位。這是我唯一能確定的方向。畢竟,我從來不會迷路。我向來知道該往哪兒走。有必要的話,可以走上一整夜。我是獵魔人。等力氣恢復,我還能跑起來,就像在凱爾·莫罕的殺手路上一樣。那樣的話,能更快趕到沙漠邊緣。我能堅持下去。我必須堅持……哈,我敢打賭,傑洛特經常穿越這樣的沙漠,說不定環境比這兒還更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