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第2/8頁)

他的坐騎是匹血色母馬,戰馬則是高大的灰公馬。詹姆已有多年不曾為馬取名字,他見過太多坐騎來來去去,想起來甚為痛心。不過,當派柏家的小子把這兩匹馬分別命名為“榮譽”與“光輝”時,他哈哈大笑,聽之任之。光輝披上蘭尼斯特的緋紅鞍配,榮譽則罩上禦林鐵衛的純白衣裳。喬斯敏·派克頓牽住韁繩,讓詹姆爵士上馬——這名侍從瘦得像根矛,手長腳長,油膩的鼠灰色頭發,柔軟的面頰上剛長出桃子似的絨毛。他身披蘭尼斯特的緋紅披風,但外套上有自己家族黃色底面上十只紫色胭脂魚的紋章。“大人,”這小子詢問,“您要戴上新手嗎?”

“戴上它,詹姆,”凱切鎮的肯洛斯爵士勸道,“戴上它朝百姓揮手致意,往後他們會給兒孫傳誦您的故事。”

“算了,”詹姆不願向群眾撒謊——哪怕是個金光燦燦的謊。讓他們看到斷肢,讓他們看到殘廢。“我準許你表演,肯洛斯爵士,就當為了我吧,雙手雙腳地揮舞都可以。”說罷,他用左手抓起韁繩,催馬前進。

“派恩,”當大家集合完畢後,詹姆下令,“你騎在我旁邊。”

伊林·派恩爵士遵令上前。他看起來像個要飯的,一身老舊生銹的鎖甲,套在褪色的煮沸皮革背心上,人和馬都沒有紋章,盾牌畫得一塌糊塗,連顏色都看不清楚,再搭配憔悴的神情與深陷的眼窩,伊林爵士渾如死人……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已經死了許多年。

我會讓他振作起來。誰叫詹姆要當這光輝燦爛的鐵衛小隊長呢?他不得不接受國王的調令,然而伊林爵士是他的條件之一,另一個條件是亞當·馬爾布蘭。“我要他們兩個。”他告訴姐姐,瑟曦當即批準。她巴不得趕走他們呢。亞當爵士乃是詹姆的童年好友,沉默的劊子手則屬於他父親——如果他還屬於任何人的話。派恩作過禦前首相的侍衛隊長,沒料到禍從口出,有人密告說他私下贊嘆泰溫公爵才是真正的七國統治者,伊裏斯王便拔了他舌頭。

“開門,”詹姆喊道,壯豬用雄渾的嗓音重復,“開門!”

當初梅斯·提利爾敲鑼打鼓地騎出爛泥門時,數千民眾列隊歡呼。男孩們個個興高采烈地走在隊伍旁邊,高昂著頭,模仿提利爾大兵邁大步的樣子,他們的姐妹則打開窗戶,拋出飛吻。

今日截然不同。蘭尼斯特的隊伍經過時,幾名妓女懶懶地招呼,賣肉派的繼續高聲叫賣。鞋匠廣場上,兩名衣衫襤褸的麻雀自顧自地朝數百百姓宣講,警告說不敬神的人與惡魔崇拜者將引來末日之災。人群為隊伍讓路,麻雀與鞋匠們全是呆滯的眼神。“他們喜歡玫瑰的香味,對獅子卻毫無感覺,”詹姆評論,“我親愛的老姐應該好好想想。”伊林爵士沒有回答。他真是個旅行的好夥伴,我喜歡跟他談話。

大隊人馬在城外等候,包括亞當·馬爾布蘭爵士與他的斥候,史提夫倫·史威佛爵士的輜重隊,“好人”老博尼佛爵士的百名“聖戰士”,薩斯菲爾德的弓騎兵,古利安學士與他的四籠烏鴉和佛列蒙·布拉克斯爵士的兩百重騎兵。詹姆麾下這支軍隊總算不滿一千,難稱龐大,但奔流城下不缺兵。那座城堡已被蘭尼斯特軍團團包圍,而佛雷家出動的人馬甚至比西境更多,不過他們發來的上一只烏鴉帶信稱,全軍供應已難以為繼。布林登·徒利是堅壁清野後方才退回城堡的。

其實也沒什麽好清的。就詹姆親眼所見,河間地幾乎找不到一塊未被焚燒的田野、一座未遇洗劫的城鎮、一個未遭強暴的少女。現在我親愛的老姐要我去完成亞摩利·洛奇和格雷果·克裏岡的未竟事業。他嘴裏陣陣苦味。

盡管君臨附近的國王大道跟承平時期一樣安全,詹姆仍令馬爾布蘭率斥候出動。“羅柏·史塔克在囈語森林攻我不備,”他告訴前都城守備隊長,“這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我以性命向您擔保,”能重上戰馬,馬爾布蘭似乎頗感欣慰,他忙不叠地脫掉都城守備隊的金羊毛披風,換上自家的煙灰色披風,“十裏格之內,敵人休想靠近。”

詹姆頒布嚴令,未經他允許,任何人不得離隊。不有言在先的話,這幫貴族少爺就會到處奔跑賽馬,驅散家畜,踐踏農田了。都城近郊難得還有牛羊漫遊,樹上有蘋果與草莓,農舍旁堆滿大麥、燕麥和冬小麥,道路兩邊是牛車馬車。走得遠點,這番景象哪裏去找?詹姆與沉默的伊林爵士並騎在前頭,感覺十分愜意。溫暖的陽光灑在背上,朔風拂過頭發,猶如瑟曦的指尖。小子盧·派柏采來一頭盔黑莓,詹姆抓了一把,然後吩咐他分給侍從們和伊林·派恩爵士。

派恩似乎很滿意那身生銹鎖甲和皮革背心,也很滿意自己的沉默——從他那邊,只傳來馬蹄聲和劍鞘與劍刃拍擊的聲音。雖然他滿臉麻子,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泊,毫無表情可言,但詹姆本能地感受到對方對於離開君臨的歡喜。我讓他自己選,他思量著,他本可以拒絕我,繼續做他的禦前執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