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思量(第4/12頁)

“不可以。”

“什麽東西不可以?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弄清楚什麽?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那又是為什麽?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麽?!”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我不明白,晴明。”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語言與咒,就是那麽一種關系。”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麽那樣子? ”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塗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哼哼……

“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麽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我剛才說的事? “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呵、呵、呵……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我怎麽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仿佛想起了仟麽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嗯。”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