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瓜仙(第2/7頁)

在雜草瘋長的庭院裏,只有女仆的孩子在放聲大哭。

——這件事就發生在五天前。

西京的某人,看見了應天門上發光的東西,則發生在三天前。

西京的某人——是一位武士。

武士的母親因病臥床,已有很長時間。

但武士的母親竟在三天前的那個晚上,突然表示想見弟弟一面。

她所說的弟弟,並非母親的弟弟,而是武士的弟弟——也就是說,是母親的次子。

這位次子是個僧人,在比壑山。但是,此時正因來京辦事而住在三條京極附近,應該是寄宿在僧舍。

“幫我把那孩子叫來吧。”

即便不是去比壑山,三條京極也是相當遠的地方。加上已是夜半三更,下人們都已回家了。

那地方不是孤身一人能去的。

“明早派人去叫他吧。”

“我這條命已熬不過一個晚上了。今天晚上我好歹得見上他一面啊。”

這位武士實在受不了母親如此悲切的懇求。

“明白了。既然如此,半夜就算不了什麽了。豁出命也要把弟弟叫回來。”

身為兄長的武士,帶上三支箭獨自上路,從內野穿過。

細小的月亮難覓蹤跡。天上濃雲密布,四周幾乎漆黑一團。令人毛骨悚然。

途中。須從應天門和會昌門之間通過。

戰戰兢兢地走過那個地方,終於抵達師僧的僧房。

叫醒師僧一問。才知道弟弟已於今天早上返回了比壑山。

再去比教山,就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了。

武士返回老母親在等待著的家,中途再次路過應天門和會昌門之間的地方。

與第一次相比。走第二次更加可怕。

通過的時候。偶爾一擡頭,看見應天門上竟有什麽東西發出青光。

啾! 啾! 聽見老鼠的嘰喳聲,然後有笑聲從頭頂上方傳下來。

武士強忍著驚呼的本能,走過了那個地方,但身後那鼠叫聲卻跟隨而來。

啾! 嗽! 如果加快腳步。那追隨而來的聲音也變快。

他拔腳狂奔起來。

然而,那鼠叫聲也步步緊跟,如影隨形。

一不留神,已經跑到五條堀川附近。

身後已聽不見鼠叫聲。武士心想,終於擺脫它了吧。

武士松了一口氣。正要邁步向前,卻見前方浮現出一團青光,“啾! 啾! ”的鼠叫聲清晰可聞。

“呀! ”

武士發聲喊,拉弓放箭。眼看著利箭不偏不倚正要命中那團青光時,那團青光卻“啪”地消失了,一陣哄笑聲回蕩在夜空……

接近黎明時分。武士終於回到自己家裏。他發起高燒。躺倒在母親身邊。

兒子的意外變化嚇了母親一大跳,母親反倒病愈了。好歹能夠行動。這回變成了兒子病臥在床,由老母親看護著他。

博雅的隨從們在談論的就是這麽一件事。

像兩名隨從說的那樣,京城近來似乎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

“回去之後,拜訪一下晴明吧。”

“不行不行……”

就在博雅自言自語地說出聲時+ 一旁響起了一個聲音。

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不知從何而來的白發蒼髯的老翁,正站在吃瓜的漢子們跟前嘮叨。

“哎哎,那瓜也給我一塊吧。”

老翁身披破舊的麻布衣,腰間系緊帶子,腳穿平底木屐,左手扶杖。

他白發蓬亂,夾衣敞開著,右手搖著破扇子扇涼。

“嘿嘿,這個可給不得。”

一個粗漢邊吃瓜邊說道。

“咳,熱成這樣子,口幹啊。太想吃瓜了。掰一塊給我行嗎? ”

“這些瓜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也願意分給你一塊半塊的,可這是往京城送的,我們可不敢拿它送人。”

“可是,你們現在不是隨便吃著嗎? ”

“就因為我們幹這活兒,要瓜的人看在這個分上,才讓我們這樣。”

漢子們依然不理會他的請求。

大和是瓜的產地,每到瓜熟時節。往京城裏運瓜的人大多走這條路。

“哦,既然如此,給瓜子也行。可以把瓜子給我嗎? ”

順著老翁所指望去,漢子們腳下落下了難以計數的瓜子,是他們吃瓜時吐出來的。

“瓜子可以呀。你都拿走吧……”

“不,我只要一顆。”

老翁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顆瓜子。

他走出一兩步,站住,用拐杖戳著地面。

博雅想著,他要幹什麽? 只見老翁往用拐杖挖出的小洞裏丟下瓜子,蓋上剛挖出的浮土,掩埋了小洞。

老翁又向博雅轉過身來,說道:“不好意思,您的水可以給我一點嗎? ”

博雅拿過自己腳旁的竹筒,遞給老翁。

“啊。真是不好意思。”

老翁將扇子收入懷中,歡喜地低聲道謝。他接過竹筒,往覆蓋的泥土上倒了幾滴水。

博雅的仆人和粗漢們都被老翁吸引住了,眾人盯著老翁的一雙手,看他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