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惠果(第3/10頁)

“白龍啊。”

“喔。”影子答道。

不知是否多心,影子看似朝惠果靠近過來。

“你呼喚的名字真叫我懷念哪。”

“至今為止,你都在哪裏?”

惠果問,影子卻沒作聲。

呵呵——

只響起低微笑聲。

“吾師黃鶴已西歸,你的師父不空也已不在人世了……”

“——”

“惠果啊。和你初相見,是什麽時候啊?”

“至德二年。”

“四十八年前了。”

“地點是驪山華清宮。”

“誠然。”

“我隨不空師父前往。”

“當時你多大?”

“十二歲。”

“這樣年少……”

影子感慨地自言自語。

“我們彼此都……”

惠果也以懷念的聲調喃喃自語:

“我本來認為劉雲樵宅邸的妖貓、徐文強的棉花田事件,都和至德二年的那件事有關,看來,的確是有關聯了?”

“嗯。”

“若是如此,青龍寺也脫離不了幹系了。”

“確然……”

“為什麽你要如此做?”惠果問。

然而,影子並無響應。

一陣長長的沉默。

“那件事不是已經全部結束了?”

“不。”影子答道:

“沒有,還沒結束。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低啞的聲音,仿佛泥水煮沸一般。

“你還怨恨?”

“當然……”

聲音聽似嘆息,又像故意慢慢地吐出胸中的激動情緒。

咯喔喔喔。

影子呻吟著。

聲音充滿了哀痛。

惠果以為影子在哭泣。

不久,那聲音變成不可思議的低沉響音。

咯。

咯。

咯。

咯。

不知何時,聲音又轉成低靜的笑聲。

喀。

喀。

喀。

喀。

影子笑了起來。

然而,在惠果聽來,那笑聲卻仿佛是慟哭。

“我啊,此恨綿綿無絕期……”影子說道:

“別忘了這點,惠果。”

說畢,影子再度重復:

“惠果啊,別忘了這點啊。”

影子在燈火中慢慢站了起來。

一頭白發。滿臉皺紋。

“縱然垂老,發皆白去,皺紋刻劃深如溪谷,也切勿忘記啊……”

影子如歌詠般說道。

“再怎麽年華老去,再怎麽時過境遷,人心深處,總存留著無法忘懷的往事哪。”

仿如舞蹈一般,影子往前跨了一步。

“生者必滅,乃世間常理……”

“惠果啊,你別胡說了。”

“世間一切事物,連同人的念想,本質上都是空。”

“你說什麽?難道,彼時大唐王朝玄宗的盛宴,多少詩人爭相吟誦的那首詩,眾多樂師所演奏的那首曲子,還有安祿山之亂,全是一場空嗎?”

“正是。”

“你是說,那是一場夢,一個幻影?”

“正是……”

“既然如此,正是為了那場夢,那個幻影,我們今日又在此重逢了。”

“這——”

“你聽好,惠果。這是一場盛宴。是我們的盛宴。無論是夢也好,幻也好,總之,為了這場盛宴,我們又在此重逢了。丹龍和你、我,三人將再度於牡丹花前相聚,準備演出一場盛宴……”

“盛宴?”

“沒錯,是盛宴。”影子又跨前一步:

“是咒法之宴。我們將竭盡最後的氣力,演出這場盛宴。”

“咒法嗎?”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在我來說,在你來說,在丹龍來說,還有什麽?你就竭盡所能,施展自己所學的咒術吧。你應該也躍躍欲試才對吧。這回,你總算可以盡情施展你從未施用過的咒術了。在臨死之前,可以發揮自己的咒術。你難道不覺得高興?”

“——”惠果的額頭上,微微滲出汗水。

“這場盛宴,我們獻上的不是玉杯。也不是金冠。更不是華麗的詩文或音樂——”

“那到底會是什麽?”

“是唐朝的毀滅……”

話說完,影子躍到地板:

“舞吧。全力地舞吧。這是我們最後一場盛宴!”

“冬”一聲,影子大力踩踏地板。

剎時,兩盞燈火熄滅,一團漆黑圍裹住惠果。

影子也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宮中騷動不安。

最近怪事接二連三。

順宗即位不久,便發生下述之事:

宴會時,樂師彈奏的月琴突然斷弦。

演奏就此中斷,換了新弦,重新彈奏,弦再度斷掉。不知是弦舊了,還是本身有瑕疵。樂師疑惑地將五根弦全部換新,再度彈奏。

不料,這次五弦竟然同時斷了。

順宗因此心情大壞而離席。

眾人傳言這是不祥之兆,那樂師從此被禁足入宮。

另有一次,順宗正準備用膳,突然飛來一只蒼蠅。

那蒼蠅執拗地在禦膳盤旋,而落足於料理之上。那是一只又黑又大的蒼蠅。股間露出不祥的金綠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