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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戶衣裳。賺不了多少錢,不過世道不好,能幹啥幹啥吧。

“繅絲者,衣粗麻呀。”趙子驥說。

那人往路上吐口唾沫,說:“可不!”

他走到路對面,跟自己人聚到一起。趙子驥看見手下士兵緊緊盯著他們,心中一喜。怕死能讓人更機靈些,哪怕他已經又累又熱,近乎麻木。

又過了一會兒,趙子驥正打算喚眾人起身繼續趕路,手下卻看見又有人沿著坡路上來。

這次來的只有一個人。這是個年輕漢子,頭戴草帽,打著赤膊,背上挑著一根扁擔,兩頭掛著桶,上面蓋著桶蓋。這人年輕力壯,盡管挑著重物,一路走上坡來,步子卻很穩當。

獨自一人趕路,簡直就是個活靶子。不過話說回來,他身上顯然也沒什麽值錢家當。一般來說,山賊不怎麽騷擾農民,除非農民轉而對抗自己,或者是幫助官府。大部分時間裏,因為收稅和西北戰事需要征兵的緣故,官軍比攔路搶劫的山賊更招人恨。

趙子驥沒有起身,不過,他發現,看見那兩只大桶,他嘴裏開始流口水了。

他手下的一名士兵突然開口了:“你有酒賣?”

趙子驥啞著嗓子說:“咱們不買。”

路上行走,有很多把戲。趙子驥清楚得很。

“俺也不賣。”那年輕漢子一邊上來一邊說,“這是給蠶場的。俺每天挑兩桶,一桶賣五個大錢。”

都管一邊起身,一邊急巴巴地說:“讓你省點力氣,我這就給你十個大錢。”

趙子驥說:“不行。”

他也站起身來。這樣做可不容易,他幾乎能想象出那酒的甜味。

“管你要不要,”赤膊的農夫執拗地說,“人家在‘日升號’等著俺呢,送去了就給錢。俺把酒賣給你,丟了生意,俺爹要揍我哩。”

趙子驥點點頭:“有道理。快走吧,小子。早發大財呀。”

“等等!”

是對面商販的頭領。他從樹林裏走出來,走到路對面。“給你十五個錢,換你一桶酒。你把另一桶酒挑去蠶場白送給他。你提前去,他們白喝一桶酒,大家都高興!”

“我們不高興!”都管大聲嚷道。趙子驥的人也嘟囔起來。

見那邊的商販頭領走過來,賣酒的也猶豫了。在鄉下十五錢買一桶酒,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天這麽熱,這會兒賣一桶出去,剩下的路也輕快些。趙子驥看見他在心裏盤算。

那漢子說:“可俺沒帶瓢啊。”

商販笑了:“俺們有,這個無妨。拿著,給你的錢,給俺們的酒。把剩下的酒裝進兩個桶裏,你走路也輕快。過了晌午,還要更熱。”

趙子驥心想,這倒不假,話也說得巧妙。他也饞酒饞得要命,可他也不想因為這酒被人要去性命。這種事,他聽得多了。

老都管喊道:“我們出二十錢!”

“不行!”趙子驥喝道。這是在挑戰自己的權威,他絕不容許。“咱們不買。”說這幾個字,簡直傷透他的心。

年輕人說:“反正是人家先買的。”顯然,他不會做買賣。他轉過頭去:“十五個錢一桶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很快就成交了。領頭的數錢這工夫,其他小販從樹底下走出來。趙子驥感受到兩件事情:其一,他渴得要命;其二,手下人向他投射來灼熱的恨意。

那夥商販從挑子上解下一只酒桶,在路中間揭開酒桶蓋。趙子驥心想,這可真蠢。他們輪流用一只長柄水瓢舀酒喝。蓋子一揭開,淡淡的酒香就彌散開來。這也可能是未能喝酒之人的想象。

六個人很快就把一桶酒喝幹了。趙子驥心想,天熱,喝得也太快了。最後一個人兩只手抱起酒桶,對著自己的臉倒下來。趙子驥看見酒順著他的下巴淌下來。他們都沒灑杯酒供奉本地的鬼神。

眼前所見,讓趙子驥很不高興。他心想,當個兵頭兒可不如想象的那般痛快。

那賣酒的正在一遍遍地數拿到手裏的錢,趙子驥看見對面那撥人裏有一個溜到賣酒的背後,一邊大笑,一邊打開另一只桶的桶蓋,大喊道:“五個錢,喝五瓢!”一邊喊,一邊就把水瓢伸進桶裏。

“不行!”小夥子喊道,“先前可沒說這個!”

偷酒的大笑著提起酒桶——酒桶分量不輕,桶蓋已經揭開——踉踉蹌蹌地跑回樹林裏,一路跑,水瓢裏的酒一路往外灑,看得趙子驥直心疼。那偷酒的回過頭大喊道:“給他十個錢!他賺啦!”

“不成!”賣酒的又喊起來,“你們騙俺!你敢來,俺們全家都等著你!”

趙子驥心想,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誰知道他家有多少人,他有多少朋友?而這幫商販回來肯定還要走這條路。實際上,他們還要路過小販送酒的那家蠶場。偷酒的那人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