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物語 七

隔天早晨,妹妹滿臉發燙地醒來。

起身時,臉頰還微微泛紅。

昨夜幾乎不能成眠。

因為想起了篁。

昨天的篁,到底是怎麽了呢?向來雲淡風輕、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篁,昨天卻把自己的情感全都暴露出來。雖然之前也收過篁的好幾首歌,總不排除那或許只是對自己的慰藉而已。

哥哥對妹妹的揶揄,不過是在開玩笑而已。

那應該不是真心。

縱然是真心,再怎麽說都是兄妹。

怎麽能生出愛情呢?

那個篁――

昨天怎會如此嫉妒呢?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篁。

那個冷靜的篁,已被嫉妒擾亂了心神。――明白到此事,妹妹的心不由得加速跳動,雙頰泛紅。

一整晚都在思考這件事。

雖然夜不成眠,情緒卻非常高昂。

兵衛佐的使者童男,送上信函交給妹妹。

打開一看,上面如此寫道:

神告訴我你家在何處,才能將此信送達。昨日石神處,今日還能相見否?

「等待您的回函――」

童男正在庭院等候時,卻被篁撞個正著。

「這童男從何而來?是哪個好色之徒的使者吧!」

篁這麽一說,童男好生慌張,回函也沒拿就趕緊離去。

翌日――

童男等到篁前往大學不在家時,又帶著兵衛佐的書信來拜訪妹妹。

信函中附上一首歌:

玉影消失嘆無奈,千鳥砂上留指爪。

對此,妹妹返歌一首:

偶然路旁擦身過,本似千鳥踏雪泥。

兵衛佐對倩影難再一見的妹妹,比喻為千鳥踏在砂上的足跡消失,因而感嘆不已。

對此,妹妹回應說:兩人只是路邊不期擦身而過,即使不留任何痕跡而消失,本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兵衛佐又送來一首歌:

幾番空嘆息,若行舊時路,能否再相會?

童男送信前來時,又像上回一樣被篁撞見。

篁替妹妹收下信函,那首歌已映入眼底。

「雖然特地送來信函,很不巧地,收信人正好不在屋內。」篁如此說道。

「坦白說,昨夜小姐被男人盜走了,我正打算出去搜索。難不成盜走小姐的,就是這個寫信的人嗎?你來得正好,帶我到那人的住處去吧――」

童男大吃一驚,慌慌張張地跑回去向兵衛佐報告。

自此之後,男子不敢再捎信來。

日子又回復到從前,篁和妹妹之間也一如往昔。有一天,篁正在教授漢文時,妹妹突然迸出一句話:

「最近都沒送來了。」

「什麽事呢?」篁問道。

「在伏見相遇的那一位。前陣子幾乎每天都來信,最近卻一封也沒有――」

這是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妹妹當然不知道,童男最後一次送信時,跟篁之間發生過什麽事。

但這句話聽在篁的耳裏,他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更加沒有表情,只生硬地說道:

「還在說那件事。」

篁接著又說:

「你竟然是一個會跟在路邊相遇卻不知底細的人通信,還會喜歡上陌生人的人啊!那人遲早會娶你回去當妻子吧!不過,最好有媒妁之言比較好吧!若沒有父母同意可不行啊!」

這是相當惡意的言詞。

「我為何要去留意那個人?我根本不認識他,根本沒理由去掛念他啊!」

「你不明男女之事,才會口出此言。要察覺是否真心思念這種微妙的感覺,可能連本人都不清楚。男女之事,不像你口中說的那般簡單。你真是不懂人情世故――」

「你是說,我還是個孩子嗎?」

「我可沒這麽說。」

「你說了『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麽,是什麽意思?」

「正因為你不懂人情世故,正因為你――」

篁說話時,可能自覺已經壓抑不住內心的感情,因而閉緊雙唇。

然而,妹妹依然情緒激動。

「反正如你所說,我是個不懂世間事的女人――」

妹妹起身,就此回到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