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硫黃味 第一章 刺痛拇指(第3/26頁)

亞歷克扭動著像毛毛蟲一樣的眉毛。“不,你怎會這麽想呢?我倒想試試自個兒閹掉一匹兩歲的純種馬,好好享受一下這個過程。”他為自己的玩笑話輕笑幾聲,接著朝城堡揮動大剪刀。“走吧,小姑娘。你可以晚餐時再把他帶走,那時他會好好對你的。”

詹米顯然知道這是玩笑話,伸手利落地搶下剪刀。

“給我吧,我拿著會覺得安心一點。”他說,對著老亞歷克挑起一邊眉毛。“去吧,外鄉人。我幫亞歷克做完事,再去找你。”

他彎身親我臉頰,在我耳邊低聲說:“太陽半沉的時候,來馬房。”

理士城堡的馬房造得很好,好過一路上和杜格爾經過的許多農舍。馬房的墻壁和地板都是石造的,其中僅有的開口,是位於底端的窗戶和位於另一端的門,以及厚茅草屋頂下的幾道狹縫——那是為了讓貓頭鷹出入方便而故意留的,它們能控制幹草堆裏的老鼠數量。這些開口流入的空氣很充足,光線也很足,所以馬房裏呈現出令人舒適的昏黃,而不是陰暗。

幹草棚上,屋頂正下方,光線更好。光線在成堆的幹草上留下黃色條紋,照亮了飄浮的塵粒,仿佛一片金粉雨。空氣從窄縫暖暖流入,聞起來有外頭花園裏的樹幹、西洋石竹和大蒜的味道,馬匹的動物氣味則從下面飄上來。

詹米在我手下動了動,並坐起身來,這個動作讓他的頭從陰影進入陽光,像蠟燭被點亮一樣。

“怎麽了?”我困倦地問,轉頭望向他看的方向。

“是小哈米什。”他輕聲說,從閣樓邊緣向下望,“我猜他是要找他的小馬。”

我笨拙地翻身趴在他旁邊,拉過衣服稍微遮掩一下。這念頭很傻,因為下面的人最多只能看到我的頭頂。

科拉姆的兒子哈米什,正緩緩走過畜欄中間的走道。他在靠近某些畜欄時放慢腳步,幾個栗色頭顱因好奇而探出,不過他完全不予理會。顯然他在找什麽東西,而且要找的不是他的那匹肥胖的褐色小馬,後者正在馬房門邊的畜欄中平靜地啃著稻草。

“我的天,他要找多納斯!”詹米抓起蘇格蘭裙匆匆圍上,躍下閣樓。他不必動用梯子,雙手一吊,接著就落到地面了。他輕盈地落在稻草散落的石地板上,不過還是發出砰的一聲。哈米什轉過身來,嚇得瞪大眼睛。

哈米什看清是誰之後,長著雀斑的小臉稍微放松一點,但仍警覺地瞪著藍眼。

“需要幫忙嗎,小老弟?”詹米親切地詢問,走向某個畜欄,靠著一根支柱,成功擋在哈米什和他看準的畜欄中間。

哈米什遲疑一會兒,接著挺起胸膛,擡起小小的下巴。“我要騎多納斯。”他試圖以堅決的語調說,但有點虎頭蛇尾。

多納斯,它的名字代表“惡魔”,而且絕無贊美之意。它在馬房底端自己的畜欄中,和其他馬匹之間還留出一個空欄,以保安全。它是一匹身形巨大、脾氣暴躁、紅褐色的成年公馬,誰都無法駕馭它,只有老亞歷克和詹米敢走近它。從它的畜欄裏傳出一聲煩躁的尖叫,一顆紅銅色的大頭突然出現,大黃牙上下一開,想咬它面前的那副誘人裸肩,不過並未成功。

詹米鎮定自如,他知道那匹馬碰不到他。倒是哈米什尖叫一聲向後跳去,突然出現的閃亮大頭、充血滾動的眼睛以及大開的鼻孔,顯然嚇得他說不出話。

“我想我不能答應你。”詹米溫和地說。他往下伸出手,抓住小表弟的肩膀,帶他走開,那馬在畜欄裏蹬腿抗議。當多納斯以它足以致命的馬蹄撞上畜欄木板時,哈米什的身體隨之抖了一下。

詹米轉過男孩的身體,雙手叉腰,俯看著他。“好了,現在告訴我,為什麽你要騎多納斯?”他態度堅定地問道。

哈米什頑固地繃著臉,可是詹米的表情既堅定又帶著鼓勵。他輕推一下男孩的肩膀,得到淺淺的微笑。“說吧,孩子。你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做了什麽蠢事嗎?”詹米語氣溫柔地說。

男孩白皙的肌膚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緋紅。“沒有,至少……沒有。嗯,可能是有一點點蠢。”

經過一番詢問,他終於說了出來。剛開始他還吞吞吐吐,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前一天,他帶著自己的小馬出去,跟幾個男孩一起騎馬。幾個年紀較大的男孩互相比較,看誰的馬可以跨過更高的障礙。哈米什對他們又羨又妒,理智最後被逞強戰勝,他試著逼迫胯下的肥胖小馬越過一道低矮的石墻。小馬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在石墻前方突然停下,把小哈米什從馬背上甩出石墻,他難堪地跌入蕁麻叢中。哈米什被蕁麻和同伴的噓聲刺傷,決定今天要帶一匹“真正的馬”出來,他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