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硫黃味 第一章 刺痛拇指(第2/26頁)

“他在苦惱什麽嗎?”吉莉絲問,“他看來就像剛吃完生大頭菜的亞瑟。”

“我不知道。”我往後推開長椅,遲疑著該不該過去。他正走向科拉姆的桌子。我該跟上去嗎?顯然有事發生了。

吉莉絲往後看向房間的另一端,突然拉拉我袖子,指著詹米剛剛走來的方向。

一個人正站在拱道裏,樣子比我還遲疑。他衣服上沾滿泥濘和塵土,是個旅人之類的。他是信差。不管信息內容為何,他已傳給詹米,而詹米現在正彎身在科拉姆耳邊低語。

不,不是科拉姆,是杜格爾。紅色頭顱低垂在兩顆深色頭顱之間,在將滅的燭光中,三張臉上粗獷英俊的五官奇異地相似。我也發現,他們之所以相似,不是因為遺傳了同樣的骨骼和肌肉,而是因為他們的臉上露出同樣震驚遺憾的表情。

吉莉絲的手陷入我前臂的肉裏。“壞消息。”她說。這句話真是多此一舉。

“二十四年,看來是很長的一段婚姻。”我輕聲說。

“沒錯。”詹米同意道。一陣溫暖的風,吹亂我們頭上的樹枝,也吹起我肩上的頭發,搔著我的臉。“比我活過的時間還長。”

他靠在圍場的籬笆上,身形瘦長優雅,體格健壯。我常忘了他有多年輕,他看來這麽自信,這麽有能力。

他把一根稻草彈入圍場裏的爛泥中,說:“不過,我懷疑杜格爾陪她的時間有沒有超過三年。他大部分時候都待在這裏,你知道,在城堡裏,不然就是在領地上四處跑,幫科拉姆辦事。”

杜格爾的妻子茉拉,在他們碧恩納特的土地上死了。突然高燒而死。杜格爾破曉就起程,去辦理喪事和處置財產,同行的還有奈德·高恩和前夜通報消息的信差。

“所以,婚姻關系不親密?”我好奇地問。

詹米聳聳肩:“算親密了,我想。她有孩子和莊園的事要忙,我不覺得她很想他,不過當她見到他回家,確實是很高興的樣子。”

“對噢,你跟他們一起住過。”我靜下來思索著。我想,這會不會就是詹米對婚姻的看法:分開生活,只有偶爾為了繁衍後代才碰頭。不過,雖然他透露得不多,但從中仍可得知他父母的婚姻關系是親密而深情的。

他那可怕的讀心術又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說:“他們跟我的家人不一樣,你知道。杜格爾的婚姻是長輩安排的,跟科拉姆一樣,比較像是為了土地和生意而結合,並非出於情投意合。而我父母……嗯,他們是戀愛結婚,而且違背了兩家人的意願,所以我們……不能說是被掃地出門,可以說是比較獨自地生活在拉裏堡。我父母不常拜訪親友,也不常到外頭辦事,所以我覺得他們比一般夫妻更關注彼此。”

他一手扶著我後背,讓我靠向他。他低下頭,嘴唇輕拂過我的耳朵上方。“我們結婚是別人安排的,”他輕聲說,“不過,我還是希望……或許有一天……”他突然停頓,撇嘴一笑,揮了揮手。

我不想鼓勵他往那個方向想,努力擠出一個中立的微笑回應他,轉頭望向圍場。我可以感到他在我身旁,彼此沒什麽碰觸,他的大手握著圍籬頂端。我自己握著圍籬,刻意不碰他的手。我多麽想轉過身去,給他安慰,用擁抱和言語對他保證,我們結婚不只是生意上的安排。可是事實讓我卻步。

“我們之間算什麽,”他曾這樣說,“我觸碰你,而你和我躺在一起。”不,這一點也不平常,也不像我最初想的那樣,以為只是單純的迷戀。迷戀是最單純的了。

事實是,在誓言、忠誠和法律的約束下,我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還有愛情。

我不能,絕對不能告訴詹米我對他的感覺。如果我告訴了他,然後離開——而我一定得離開——那將是殘酷的極致。此外,我也不能對他說謊。

“克萊爾。”他轉過身來,我感到他正低頭看我。我沒開口,但他低頭吻我時,我擡起臉來。我也不能用這種方式騙他,我不會。畢竟,我模糊地想到,我答應過對他誠實。

我們被大大的一聲“嗯哼”打斷,聲音從圍場籬笆後方傳來。詹米嚇了一跳,轉身望去,本能地把我塞到背後,然後他笑了。老亞歷克·麥克馬洪穿著格子呢緊身褲站在那兒,那只明亮的藍眼嘲弄地看著我們。

這個老男人握著一把大剪刀,那是給動物去勢用的,看起來很可怕。他舉起來,嘲諷地向我們揮揮手。“我正準備對穆罕默德動用這個,或許更應該用在這裏吧,嗯?”說著他生動地動了動厚刀片,發出“哢嚓”聲。“小兄弟,這剪刀可以讓你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老二上。”

“少開玩笑,你在找我嗎?”詹米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