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藍色天堂底凹·托阿 第六章 藍色天堂之主(第5/11頁)

有些人在閱讀過期報紙或雜志。有四個人湊成一組玩擲馬蹄鐵。另一個四人組在高爾夫輕擊區玩球。坦尼亞·利茲和喬伊·拉斯特蘇維奇坐在一株優美的古榆樹下下國際象棋,陽光透過密葉在他們臉龐上投下輕顫的斑紋。他們帶著真心的愉悅向他問好,為什麽不呢?坦尼亞·利茲現在已是坦尼亞·拉斯特蘇維奇了,就在上個月,平力親自主持了他們的婚禮,就像一艘戰艦上的船長。平力心裏確實有這樣的想法:這艘名為厄戈·錫耶托的精良戰艦,在雷劈漆黑的大海中巡航,點亮船上燦爛無比的陽光燈。老實說,陽光一次次熄滅過,但今天的損耗值幾乎算得上最小了,只有四十三秒。

“你們好嗎?坦尼亞?約瑟夫?”總得叫他約瑟夫,而不是本名喬伊,至少當著他面時不能叫喬伊;他不喜歡那個名字。

他們說一切都好,再獻上新婚燕爾的人兒才有的迷死人的笑容。芬力沒有對拉斯特蘇維奇夫婦說什麽,但是在林蔭道盡頭、靠近丹慕林屋的地方,他在一個年輕人面前停下了腳步,那人坐在人造大理石長椅上,正低頭看著書。

“恩肖先生?”獺辛問。

丁克擡起頭,眉頭輕輕一挑,不失禮貌的征詢表情。他臉上的情況不容樂觀,滿是痤瘡粉刺,但臉色卻和眉頭一樣守著毫無表情的禮貌。

“我注意到你正在讀《大法師》,”芬力說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正在讀《收藏家》,真巧啊!”

“您說什麽就是什麽。”丁克答。表情一絲未變。

“我在想,你對福爾斯③『注:約翰·福爾斯是英國當代著名小說家。有三部長篇小說拍成電影:《收藏家》(電影中文譯名為《蝴蝶春夢》),《大法師》以及《法國中尉的女人》。』有何高見?我現在正忙著,但也許稍後空暇時我們可以聊聊他?”

丁克·恩肖仍然“冰冰有禮”地說:“也許稍後空暇時您可以拿著您那本《收藏家》——硬皮精裝,我希望是——捅進您毛茸茸的屁股裏,橫著。”

芬力滿懷期待的笑容消失了。他一欠身,做了個標準的鞠躬動作。“先生,很遺憾你會那樣想。”

“那就他媽的滾蛋吧。”丁克說著,又打開書,筆直地豎起來,遮住自己的臉。

平力和芬力繼續巡邏,又陷入了沉默。厄戈錫耶托的總管嘗試以不同的方式接近芬力,想知道他被那年輕人的言語傷得多深。平力只知道,這個獺辛對自己的閱讀能力頗為自豪,也非常喜愛人類的文學作品。接著,芬力自己消解了這場尷尬的麻煩,用兩只長有尖利長指甲的雙手——他的屁股其實並不是毛茸茸的,但手指卻確實是——放在了兩條大腿之間。

“只不過檢查一下我的卵蛋是不是還在那兒。”他這樣說,平力覺得在這位保安主管的話語中聽到的幽默感是真的,而不像裝的。

“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情。”平力說,“要是在藍色天堂有後青春期躁狂症的確鑿病例,那便是恩肖先生。”

“‘你要把我撕碎了!’”芬力呻吟著痛喊一聲,當他的總管驚嚇地瞪著他時,芬力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細長的兩排牙,“這是一句有名的台詞!電影《無由反抗》④『注:《無由反抗》,一九五五年的美國電影,詹姆斯·迪恩是其中的男主角。電影講述一個反叛青年在一晚之間面對親情、愛情和友情沖擊的故事。』裏的,丁克·恩肖讓我想到了詹姆斯·迪恩。”接著,他又思忖了一下,說:“當然啰,他沒迪恩那勾人心魄的俊俏臉蛋兒。”

“他這個案例很有意思,”平力接著說,“他曾被征入一個暗殺計劃小組,由附屬電子公司掌控。他殺了管他的機器人,跑了。當然,我們逮住了他。他從來都不算是真正的麻煩——對我們來說不是——但他總帶著一副渾身不爽的臭屁態度。”

“可是你覺得他不會惹麻煩。”

平力斜睨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呢?”

“不,不。最近幾個星期以來,我發現你特別神經質,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別那麽——妄想狂。”

“我爺爺常說一句諺語,”平力說,“越是快到家,越要擔心懷裏的雞蛋別掉下,我們現在就快到家了”。

這話說得對。十七天以前,也就是最後一批狼群飛馳而過電弧16實驗站大門之前不久,放置在丹慕林屋地下室裏的機械設備第一次觀測評估到了熊和龜光束的彎曲。從那之後,鷹和獅的光束也突然折斷了。很快,就不再需要斷破者了;很快,倒數第二柱光束就會徹底瓦解,不管有沒有斷破者們的幫助。原本岌岌可危不牢靠的平衡體現在突然迎來了震動。很快,完美的平衡態就將毀於一旦,塔就會傾倒。而光束必將斷裂。閃亮一時,再不復存在。傾倒的將是那座塔。最後一柱光束,也就是狼與象之光束,可能只能再撐一個星期,最多撐不過一個月,不會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