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風雷激蕩 第三十章 龍戰於野(第3/8頁)

周諾的木廠中也很有幾個高手,一夜功夫就做出了三百個海馬,而他已命人在一塊空地裏挖了一個淺淺的池塘,引入水後把泥土泡得稀爛,又往上鋪了層河泥,便與那灘塗相當接近了。我帶著兩百名敢死軍在那裏練習,引得周圍的人前來圍觀。他們也不知我們在幹什麽,正胡亂猜測著。

海馬並不難用,加上錢文義小時候用慣了,我們練了兩天,便都能行動自如。前鋒營的人個個身強力壯,只怕滑起來比錢文義小時見過的那些拾貝人更快。練過後渾身都是臭泥,周諾幹脆將來儀館的浴場封了,讓我們單獨使用。

我躺在來儀館的一間單人浴間裏,把毛巾浸濕了擱在頭上,享受著這種像要泡酥骨頭的舒適。蛇人的地道已經掘了一半,明天我們勢必要出發,否則便要來不及。我躺在水池裏的卵石上,在彌漫著的水汽裏,眼前好像又看到了她的樣子,只是她的眉目都已模糊了,仿佛也隔著層霧氣。

這時候她在做什麽?也許,正被帝君或者太子臨幸?我的心口像刀絞一樣疼,實在不忍這麽想,可是我知道這倒是最有可能的。

這該死的帝國,如果崩潰了,我絕不惋惜。雖然人一動不動,心中卻有怒火升起。我向周諾請命,那也是因為失去她後再也看不到生存的樂趣,在我生命裏除了無休止的戰鬥和殺戮,還有什麽?也許,我已經隱隱有種自暴自棄的絕望,只是自己還不知道。也只有在這個水汽彌漫的小房間裏,這些平常根本不會想到的念頭都突然湧了出來。

我抓緊了池底的一塊卵石。那些卵石都砌得整整齊齊,但被我抓得也像開始有點晃動了,血液仿佛在體內尖嘯著到處奔流,如果這時太子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狠狠地向他頭上砸去。

在一片蒙中,眼前好像也出現了太子那張清雅俊秀的臉。

這個無能之輩,僅僅因為是天皇貴胄,就可以高高在上嗎?有多少戰士出生入死,難道就只是為了保護這個人?我瞪著他的幻影,盡管知道那並不是個真人,我還是一掌打去。

“呼”一聲,水汽被我擊得雲霧一樣翻湧,刹那間我聽得有個人好像“嗤”的一聲笑。聽到這聲音,我渾身一涼,喝道:“誰在那兒?”

周圍根本沒有人影,這小房子只有一個通風口,一盞油燈懸在邊上,被水汽逼得昏暗不明。我站起身,伸手要去摸邊上的百辟刀,卻聽得有人低低道:“不必徒勞了。”

我的手一下便再不能動,像是夢魘一樣,身體都僵硬成一塊。這正是中了攝心術的樣子,我只覺得頭腦中空空一片,一時竟想不起身在何處,在一陣迷惘中,有個人影出現在眼前的霧氣裏。

這是個很矮小的人。雖然只相隔數尺,但是霧氣太大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影。他低低一笑道:“作為一個人,你也算是個厲害人物。”

他這麽誇我,我一點也不覺得得意。我的身體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動。我定住心神,默默地調勻呼吸。這絕對是攝心術,我想如果按照真清子給我的那本《道德心經》來做,說不定會有什麽效用。

這是個老人,聲音幽渺而低沉。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池對面,低聲道:“蛇人目不能視遠,楚將軍,你明日出征,可以從此下手。”

隨著呼吸慢慢均勻,我覺得手指好像開始動了,但聽到他的話,我又一下怔住了。

怪不得蛇人從來不用弓箭,原來它們都看不到遠處啊。我恍然大悟,心中的欣喜難以言說。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勝算又多了許多,而這個老人竟然是來幫我的。我也不能說話,突然間,手指猛地一動,我閃電般將百辟刀拔出鞘來,渾身也頓時一輕,眼前卻是一花,一下子又是空空一片。

這又是幻覺?我提著刀站在水池中,但眼前什麽也沒有,仿佛這個老人是煙結成的,一下子又融入空氣裏了。我茫然地站在水中,但這老人的聲音言猶在耳,分明不是我的幻覺。

這個老人,就是我在東平城裏碰到過的那個吧。在收伏飛羽時聽到他的話,我還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但現在卻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個人到底是誰?

第二天,天剛放亮,我和兩百個敢死軍已準備停當,馬上就要出發。這一點連我自己心裏也沒底。在城頭上,周諾和陶守拙走來了,他們一身戎裝,周諾倒了一杯酒道:“楚將軍,此戰祝你旗開得勝。”

我看了看東邊。蛇人在灘塗上紮的臨時陣營也開始有所動作,它們又要開始挖地道了。我接過酒杯放在雉堞上,道:“周都督,等我回來再飲盡這杯酒。”

我轉身向身後的敢死軍喝道:“弟兄們,去時二百人,我們歸來的時候也要仍是二百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