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風雷激蕩 第三十章 龍戰於野

蛇人再次攻來已是第二天了。這兩天裏,雖然仍然沒有發生直接戰事,但是每個人心裏都像壓了一塊巨石,沉重至極。

正如陶百狐所預料的,蛇人遊過押龍河,在東門外的灘塗登岸,便開始挖掘地道。蛇人的堅忍實在令人驚嘆,它們就住在河邊,水裏來泥裏去,一個個仍然毫無懈怠之意。灘塗上長滿了蘆葦,我們時常可以看到有蘆葦倒伏下去,那就是蛇人已掘到那兒了。東門外有數裏方圓的灘塗,蛇人是在離城一裏左右開挖,每天大約可以掘進十幾丈,照這麽算法,十來天便能掘到墻根。而蛇人又不斷增兵,在南門外駐下了營,看樣子只要一挖到城下,這支蛇人軍就會大舉攻城。按蛇人的故技,它們一定還有伏兵隱藏在山林中,到時三面俱有蛇人攻來,城中還能守到幾日?

周諾分了夜摩天和盛昌麾下各五千人來守東門,我也請令前來助守。現在我滿腦子都是蛇人的事,看來周諾也因此把起兵的事押後了。

如果蛇人掘破城墻,東門守軍便是首先要面對蛇人。我曾想過再做些火藥來對付蛇人,但是符敦城裏雖然有好幾家法統的觀,卻都屬於清虛吐納派,全然不曉硫磺為何物。

天氣陰沉沉的,吹來的風也有寒意。太陽被雲霧遮住,照在身上也沒一絲暖意,遠處的河邊時而有東西翻出巨大的水花,那是鼉龍在泥水裏翻滾。蛇人很小心地不招惹鼉龍,鼉龍也像跟它們合謀一樣躲得遠遠的,這塊我們視若畏途的灘塗對於蛇人來說居然很是平靜。而蛇人在泥水中比平地上更靈活,行動很快,就算我們孤注一擲殺出去,也絕無半點勝算。我倚在墻頭看著下面,心中焦慮越來越甚,現在大概可以不必顧慮周諾謀反之事,但眼前的蛇人更是一場大難,將蛇人打退後,只怕我們又失去了制住周諾的機會。現在進退兩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在城墻上胡思亂想,有人走到我身邊,我見是錢文義,笑了笑道:“錢將軍,現在軍心如何?”自從那天他告誡我不要耽於安逸,我與他之間緩和了許多,不像剛出發時不交一言的樣子了,但他仍是心事重重,整天也不知想些什麽,我讓他多注意周諾動向。雖然他不太可能現在舉旗造反,仍然不可不防。比起老是喜怒形於色的曹聞道,錢文義要深沉得太多了,不然只怕被周諾看出破綻。

錢文義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楚將軍,周都督現在整天督師操練,察看軍情,尚無異動。”

“現在他要是造反,等如自尋死路,要謀反也是渡過這危機的事了。”說到這兒,我都覺得有些可笑。如果蛇人再晚兩天,符敦城說不定已經陷入大亂,它們根本不必那麽費事便能攻下城池。可能,冥冥中天數不絕帝國。世上的事,誰也說不清前因後果究竟如何。

錢文義看了看城下,皺起眉道:“今日蛇人好像又掘進了十來丈。我們一味株守城中,坐視蛇人行動,那終不是個辦法。”

我嘆道:“我也知道那不是個辦法,可是現在也實在想不出什麽主意。”

敵方掘地道攻城,一般的應付方法是在城下掘一道壕溝。但是東門外是一片灘塗,踏上去便會陷進泥裏,不用說去掘土了。錢文義卻道:“楚將軍,其實我倒有個主意。”

我道:“快說快說!”他居然有個主意,我真不知他為什麽不早點說。錢文義吞吞吐吐地道:“我自幼是在海邊長大的,那兒也有不少灘塗。在老家,每次退潮時,總有不少人上灘拾貝……”

我本以為他有什麽奇謀妙計,誰曾想竟一味說這些不要緊的事,不由大失所望,打斷他的話道:“那又有什麽關系?”

錢文義道:“楚將軍,那時的灘塗也是如此,盡是些淤泥,人一踩上去便陷足在內,走是走不了的,因此他們都用‘海馬’。”

我一怔,道:“海馬是什麽馬?”

“那並不是馬,而是一塊木板,前面翹起,一面刨得極光,上面還裝著個皮帶,一只腳能踏在裏面。當退潮時,拾貝人都一足踩著海馬,另一腳往地上一蹬,在灘塗上行動如飛,也根本不會陷進泥裏。”

我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腦中一閃,叫道:“不錯!正是這個!哈哈,錢兄,你可立了一大功。”

錢文義仍吞吞吐吐地道:“可是要靠這來挖壕溝還是有些困難,海馬滑動時不會陷進去,要是停在原地仍是會陷進泥裏。萬一在挖溝時蛇人突然來攻,那時退走只怕來不及。”

我已是興奮至極,聽得他這麽說,笑道:“我想的是另一個主意。”

“什麽?”

周諾聽得我的計劃後,一下站了起來,踱來踱去。這也難怪,我這主意對於他來說也是匪夷所思,跟蛇人在東門外掘地道進攻一樣,好像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