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十一章 風行水上(第3/8頁)

是這個問題啊。我不禁擡起頭,看了看天。在課堂上,我在講“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句話時,曾經這麽說過。

“軍隊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犧牲在所難免,但是必須要把犧牲降到最小的程度。若能夠以兵威使得敵人屈服,那是兵家的至高境界,那樣不只是名將,而且是軍神了。只是,這一點我們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就是保衛這國家,保衛這國家的人民不受侵犯。以此而論,一兩場戰役的勝負,就不是關鍵了。戰爭的最終目的,便是消滅戰爭,只要能做到這點,你說是不是名將?”

這少年似懂非懂地看著我,又道:“那麽說來,一個將領百戰百勝,一路屠城滅國,那並不算是名將了?”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帝國軍中,一向以尊崇勇力,相信勇力能解決一切。盡管也是為了結束戰爭,但以前我被老師傳授時,但是說為了摧毀敵人抗戰的意志,便是屠滅城池也是對的。在一般人看來,名將就是由打勝仗和斬級的多寡決定的。可是,隨武侯南征,一路上見到的連番屠城的慘象,我實在無法認同這樣的說法。武侯為了摧毀共和軍的戰意而屠城,共和軍為了抵抗帝國軍動員無數平民參戰,從根本上說都一樣的殘忍,都是將本來無辜的平民當成了工具來使用。可是,在真的面對戰爭時,我也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才算是更好的辦法。

“我也不知道。”我嘆了口氣,拍了拍這少年的肩,“真是可笑,我這個老師也實在教不了你一切。不過,軍隊的職責是結束戰爭,保護人民,如果軍隊反而屠殺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戰鬥,那這指揮官就已經失敗了,絕算不得名將。”

我這話好像是在指責武侯了,如果武侯還在世的話,說不定會大發雷霆,又要斥罵我這種婦人之仁。可是,在他戰死前,說的那句無可奈何的“不仁者,天誅之”,似乎還在我耳邊回響。也許武侯有靈,也會覺得我說的不無道理吧——盡管我這話在軍中會被看成有礙軍心的異端。

這少年看著我,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懂我說的話。忽然,他站直了,向我行了個軍禮。他的軍禮還行得不是很規範,我也站直了,向他行了一禮。他道:“楚老師,請你早日凱旋。”

這個小小的少年像是一下長大了許多。只是凱旋與否,我也實在不知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就算我戰死沙場,那也是我的本分。我只是淡淡地道:“我盡力吧。對了,你叫什麽?”

他正轉身回去,聽得我的問話,回過頭向我招招手道:“我叫柳風舞,楚老師。”

文侯府中,已是一片混亂。今天已是三月初九,三月二十三的天壽節馬上就要到了,文侯既要準備援兵,又要準備天壽節,一定焦頭爛額,怪不得今天來軍校試雷霆弩,他也是匆匆忙忙。

到了那掛著“文以載道”匾額的議事廳前,我大聲道:“末將楚休紅前來繳令。”

和我想象的不同,文侯並沒有在指手畫腳地指揮手下,而是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什麽。一聽我的聲音,他擡起頭道:“楚將軍啊,進來吧。”

我繳了令後道:“文侯大人,你讓我離開軍校,可是要我加入二路援軍?”

文侯點點頭道:“好像也沒別的事要用你了吧。你有什麽要說嗎?”

我跪了下來,低頭道:“國家用我,末將萬死不辭。”

文侯扶起我,微微一笑道:“這些天,我和不少南征軍回來的人說過,他們說楚將軍智勇雙全,才堪大用,只讓你去教一批孩子,實在太可惜了。”

我不禁一陣感動,也有些臉紅。我的智勇雙全不知說什麽?說勇,可能還有一些,說智,大概只能算從蛇人營中盜回沈西平的頭顱,以及用飛行機逃出來的事了。武侯並不以智出名,但他的智謀已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以機智出名的文侯面前,我這點智只怕不值一哂。

“稟大人,末將若不得部下士卒效命,實百無一用。”

文侯笑了笑道:“是啊,我現在看的這個書上也這般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三軍始可言戰。’對了,這個吳萬齡當初就是你的部下吧?”

這是吳萬齡寫的那段裏的話啊。這時我才注意到文侯面前那本書其實正是我買的那些羊皮紙。我道:“稟大人,正是。此人雖槍馬無過人之處,然調度兵員,整頓秩序,此人不作第二人想。”

其實,苑可祥在這方面也不比吳萬齡遜色。只是他到死,也只是中軍一個小小巡官,這方面的本事根本沒機會用過。

文侯站了起來,又踱到窗前看著外面,喃喃道:“此人職卑人微,但這書上不乏灼見,當初我真是看走眼了。他所說的‘夫欲戰勝者,定謀則貴決,行軍則貴速,議事則貴密,兵權則貴一。’這一段,頗為切中軍中之弊。帝國軍便是軍制混亂,兵權不一,而定謀又優柔寡斷,各人有各人的見解,除了帝君,沒一個能最終定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