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十章 爾虞我詐

帶著敗軍回到城裏,天已黑了。到了文侯府門口,正好看見解從裏面走出來。我向他打了聲招呼,他愛理不理地向我點點頭道:“我跟文侯大人說起你們了,你進去吧。”

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實在讓我不舒服。狼兵雖然厲害,我也不信他們能比以前的前鋒營或龍鱗軍強多少。帝國的軍隊,不論是哪一支,好像都有些唯我獨尊,看不起旁人。

我帶著這支敗兵中軍階最高的一個軍官進去求見文侯。文侯見我們後,也安慰了那軍官幾句,說起臨時營房已經給新近回來的士卒住滿了,他給我寫了道手諭,讓我給軍校管雜務的官員,今晚把他們暫且安排在軍校的空閑房屋裏,等明天再集結。他這幾天忙忙碌碌,眼裏也布滿血絲,大概又要準備天壽節,又要費盡心機招募新兵,實在忙得不可開交。

我剛要出去時,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將軍,你舉薦的那個做瞄準器的學生,真的有用嗎?”

我跪下來道:“稟大人,此人是我同僚吳萬齡將軍發現的。那瞄準器確有用處,我親眼所見,用過瞄準器後,準頭大大提高。”

文侯想了想道:“明天我自己去看一看,若真個有效,現在用人之際,那人就算年紀小,也不妨破格升遷。”

我一陣歡喜,道:“文侯知人善任,末將敬佩不已。”

我這個馬屁拍得雖然有些生硬,文侯倒也受了。他捋了捋胡須,又道:“楚將軍,你不藏人善,倒也難得。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和他們一起到軍校集合,我還要見兩個人。楚將軍,你們現在還能上陣嗎?”

我道:“稟大人,國家用我,末將萬死不辭。”

那軍官在一邊也行了一禮道:“末將等雖經此敗,猶能效鉛刀一割之用,君侯有什麽差遣,末將等赴湯蹈火,絕不退縮。”

文侯笑了笑道:“向東平城增兵之舉,就在這幾日了。兩位將軍,現在帝都士卒只剩了些新兵,只能由你們這些老行伍挑起這個擔子,帝國存亡,在此一舉,我代帝君多謝幾位。”

他說得很是動情,我們正容道:“大人放心。”

看來,文侯早算定二太子增援東平城不足以擊退蛇人,也快要我們出發了吧。只是這次會不會讓太子領兵?帝都現在的長駐兵只剩下一萬多,這一萬多裏,又有八千是文侯嫡系,文侯多半不會親自統軍,那麽可調用的兵最多不超過一萬,所以文侯在緊集調集部隊。離天壽節還有十五天,要等天壽節後再出發,大概會誤了軍機,那麽說不定增援軍會在天壽節之前出發。也就是說,如果我加入二路援軍時,出發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文侯看了看我們,忽然有些感慨地道:“唉,可惜明臣沒能回來,不然……”

他也沒說不然什麽,這時一個文侯府府兵的軍官走了進來,看見我們在內,有點遲疑。我知道只怕有些機密事要稟報,行了一禮道:“大人,若無別事,恕末將告退。”

文侯笑了笑道:“也好。這幾日好好歇息吧,上幾堂兵法課,把操練課排少些,養精蓄銳。”

那真的是要用我了。我心頭一陣莫名的感激,只是道:“多謝大人。”

我們走出了議事廳,門剛掩上,我聽得那軍官在急匆匆道:“大人,兩位來使不願在此地久留,說向大人稟報後馬上便要出發,如何是好?”這話只說了半截,門一掩上也聽不到了,也不知是什麽來使。

跟我進去謁見文侯的那軍官名叫曹聞道,原是陸經漁手下的校尉。走出門時,他忽然道:“楚將軍,聽文侯大人的意思,似乎我們馬上又要出發?”

我道:“也不會太急吧,總會休整幾日。現在蛇人的先頭部隊已在攻打東平城,軍情相當緊急,曹將軍,當此非常之秋,便是累也只好累一些了。”

曹聞道說道:“我不是嫌累,文侯大人真的不在乎我們是敗軍嗎?”

我站住了,看了看他。暮色將臨,在暮色中,我看見曹聞道眼中閃爍著一些淚光。也許,對於他來說,高鷲城的戰敗實在是一場奇恥大辱,能夠讓他重新披掛上陣,那比什麽獎賞都要好。

軍心仍然可用。

我心頭也是一熱。這批敗歸的士卒雖然人數並不多,但一個個都是從高鷲那等地方殺開血路沖回來的,可以說每個人都必有過人之處。能和他們一起投入戰鬥,說不定這回真的能洗雪前恥。我站定了,小聲道:“曹將軍,你放心吧,文侯大人深謀遠慮,賞罰分明,不要以常人之心測度他。”

曹聞道怔了怔,小聲道:“好。”他只說得這一個字,但只這一個字,我已聽出他對文侯的感恩之心,也有將與蛇人決一死戰的決心。我伸出手,他也握住我的手,仍是小聲道:“楚將軍,你當初便與前鋒營路將軍並稱為龍鋒雙將,你的名次還在路將軍之上,以後,文侯大人只怕會讓你來統領我們。楚將軍,能與你並肩殺敵,曹聞道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