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二章 譬如火宅(第4/8頁)

陸經漁道:“卑職明白,請武侯發落便是,卑職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時武侯已趨平和,道:“陸經漁,為將之道,令行禁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夠服眾?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過去功勞上,姑且記下。我命你點本部鐵騎一千,我另將前鋒營撥與你使用,十日之內,若不能取蒼月首級回來,你便將自己的人頭送來吧。”

這個處置雖還有點苛刻,卻也不是完不成的。蒼月的殘兵敗將已沒有什麽戰鬥力了,加上身上一大批平民,勝來更是輕易。問題是十天裏要找到蒼月公,那倒是個問題。

陸經漁道:“謝君侯,我速去辦理。前鋒營諸位將軍連日血戰,卑職不敢勞動,還是用我本部騎軍。”

我的心一動。陸經漁不要我們隨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這要求只怕武侯不會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發,十日之後,或蒼月之頭,或你之頭,你任選一個呈上來。來人,解開他。”

他的親兵把陸經漁解開了。陸經漁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多謝君侯,我這就出發。”他又向我們拱了拱手,道:“列位將軍,多謝。”

看著他出去,我心裏不禁有點空落落的。只怕,從此軍中再見不到這號稱“冰海之龍”的勇將了。

這時,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將軍,請入座,今日盡歡而罷。”

那班女樂又出來了。六個身穿綢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歡快的樂曲。那是一支古曲《坐春風》,是兩百余年前的名樂師曾師牙根據一本古書所載樂曲所作,酒肆歌樓中,人們點此曲的最多。武侯命奏此曲,似要將剛才的肅殺沖淡一些。

我舉起一杯酒。這酒是武侯命人特制的美酒。釀酒之術,也是從古書上發掘的。據說最好的美酒可以點燃,帝國的大技師們雖絞盡腦汁,按那些殘破不全的古書記載造出酒來,卻無論如何也點不著。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釀出那種酒來的。

這酒放在一把小壺中,下面是一只小小的炭爐,讓酒溫保持適口。我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兩個身著紅黃紗衣的女子則在帳中曼舞,營帳之內,春意融融。可是,我心底隱隱地卻有種不安。偶爾看一眼那彈琵琶的黃衫女子,她還是面無表情,指下,像是熟極而流,一串串樂聲從指下流出,卻又似山間流水凝成冰粒,聽得全無春風駘蕩之意,倒像春寒料峭,夜雨芭蕉,一片淒楚。

我們每人飲了大約都有半壇酒了吧,幾個酒量不佳的百夫長已有醉意,苦於不能請辭,看他們漸漸已不以宴飲為樂了。我的酒量甚宏,但也有點頭暈,眼角看去,蒲安禮卻神定氣閑。那也難怪,酒不是尋常百姓喝得起的,只有蒲安禮這等世家子弟才能自幼便時飲美酒,不至於喝到爛醉如泥。

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掃平共和叛賊,諸位將軍都立下戰功。過幾日大軍班師,今日請大家放浪形骸。來人,再添酒來。”

此言一出,貪杯的面有喜色,酒量淺的卻暗自苦笑。我的注意力卻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話上了。他說“過幾日”便要班師,那麽,他已默許了陸經漁的逃亡吧。以武侯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我也只覺頭有點痛了。待宴會散去,我們二十個醉醺醺的百夫長走出營帳,等在外面的親兵和什長紛紛圍上來,扶住自己的主將。南疆地氣溫暖,可畢竟只是初春,夜深了猶有寒意。外面的冷風一吹,倒舒服些。祈烈迎上來道:“楚將軍,你能騎馬麽?”

我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雖然人有點醉,但騎馬還沒問題。我甩蹬上鞍,卻手一松,差點摔下來。祈烈在下面扶住我,道:“楚將軍,若不能騎馬,我還是到德洋大人那兒借輛車來。”

我搖搖頭,道:“德洋大人只怕早入睡了,你別去招人嫌。”

騎在馬上,走在回自己營房的路。十萬大軍,四門各自分駐兩萬,我們這批武侯的嫡系則駐在城中。這兩天屠城,已從城南屠到城北,夜色中還聽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我擡起頭,看著天,真有點不知身處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迷離,幾絲浮雲飄蕩在深藍的天空。只是因為城中還有四起的烈火,把天空燒得也似有種血紅。

屠城還要持續兩天吧。兩天後,我們將滿載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師。列次屠城,雖說不殺年輕女子和工匠,但屠城之時哪管得了這麽多,兩個帝國軍爭奪一個女子,兩不相讓,以至於將那女子砍成兩半大家分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時常有,不用說什麽工匠了。

不知為何,我總是想起那個女子。她從城頭墜下,身上帶著斜陽的余暉,那時的情景讓我久不能忘,此際也依然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