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二章 譬如火宅(第2/8頁)

我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帳前,道:“君侯,末將聽令。”

武侯擲下一支軍令,道:“我命你速將陸經漁縛來,如其敢違令不遵,立斬!”

他這一擲之力很大,那支鐵鑄令牌把地面也磕了個小坑。我接過軍令,道:“遵命。”

站起身時,卻見蒲安禮狠狠瞪了我一眼。他這一批人當初在軍校是陸經漁直屬的一班,平常他們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為了照顧到他們的師生之誼,才會讓我去將陸經漁縛來的吧。如果要捉拿旁人,我一定很高興地做這事,但此時,我卻更希望蒲安禮能再據理力爭。

只是他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個百夫長,一個個都瞪著我,好像我是那告密的一樣。

我提著將令走出武侯營帳,祈烈和幾個什長在帳外等我。武侯賜飲,不是小事,他們也得在外侍立。祈烈見我急匆匆走出來,道:“將軍,出什麽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鷹揚伯陸經漁。”

“什麽?”

他也嚇了一大跳。陸經漁的名字,在軍中已近於神話,幾乎要蓋過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無常,但陸經漁現在是左路軍統帥,我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嘩變,只怕我這條命也要交代了。

我有點茫然,只是道:“走吧。”

我帶著祈烈和我部下的十個什長向東門走去。還沒到東門,便聞到一股焦臭之味。陸經漁所部是僅次於武侯的中軍攻入高鷲城的。共和軍全力防禦東門,沒料到武侯將主力繞到了南門,否則一定是陸經漁第一個攻入城中。

陸經漁所部兩萬人駐守在城門邊,營帳整整齊齊,比武侯所統的中軍毫不遜色。反觀我們前鋒營,因為是屬於武侯直屬的嫡系中的嫡系,多少有點驕橫之氣,營帳雖然齊整,但連我們這批百夫長也時常要鬧點事,軍紀反是以左路軍最為嚴明。

我走到營帳前,一個軍官走上前來,道:“來者何人?”

天色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卻見那人面色如鐵,身材雖不很高大,看上去卻有山石一般堅實的感覺。他大概是陸經漁最為信任的中軍官何中吧。

我舉起將令,道:“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奉君侯將令,請陸將軍議事。將軍是……”

那人道:“小將左路軍中軍官何中。楚將軍英勇無敵,小將也很佩服的。”

何中接過將令檢查了一遍,恭恭敬敬地還給我,道:“爵爺在城頭上,我帶你們上去。楚將軍請。”

陸經漁部果然名下無虛,那些兵丁無聲無息,整整齊齊地讓開一條道。我跟著何中,沿著上城墻的石階走上去。

東門攻防也極為慘烈,陸經漁雖然用兵如神,但共和軍最後的精英幾乎全在東門了,這一仗帝國軍折損的千余人有一半是左路軍的。這石階上,盡是些已經凝結的血痕,而石面上也傷痕累累。我實在想不通,以如此嚴整的布置,陸經漁居然會讓蒼月公和兩千多個城中居民逃出去,難道他部下都睡著了還是什麽?

走上城頭,只見有個人坐在雉堞上,正入神北望。何中走到他跟前,小聲道:“爵爺,武侯命人來傳,來人便在後面。”

那人站起來,轉過身,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們走。”

何中一言不發,走下城頭。等他一走,我身邊的幾個什長便作勢欲上。我止住了他們,道:“陸將軍,武侯命我傳將軍前去議事。”

陸經漁擡起頭看了看我,道:“閣下是……”

我行了一禮道:“末將前鋒五營百夫長楚休紅,參見陸將軍。”

陸經漁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楚將軍啊,今日十萬大軍,盡在傳頌楚將軍之名。”

我心裏不由有點得意,一躬身道:“末將豈敢狂妄,那是全賴武侯帶兵有方,共和叛軍才能一鼓而滅。”

陸經漁笑了下,道:“帶兵有方?呵呵,無非殺人有方。”

他這話有點言外之意吧,只是我沒反駁,只是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時我才看清他的相貌。陸經漁在軍校中,少穿軍服,一向著士人裝。現在他一身戎裝,鐵盔放在一邊,一身銅甲上,帶著些血跡,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駁駁。

“楚將軍,坐吧。”陸經漁走到靠裏的一邊,在一塊殘余的雉堞上用手掃了掃碎石,卻並沒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身邊,心中卻紛亂如麻。武侯的命令絕不可違抗,可若他不肯跟我走,要我殺這麽個手無寸鐵之人,我也實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頭,一眼望下去,盡是殘垣斷壁,而高鷲城正中的國民廣場中,正堆火焚燒屍首,遠遠望去,也看得到屍橫遍地。城中不少地方還在傳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聽來,像一陣冰水淋入心頭,那也許是高鷲城中殘余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高鷲城經此大劫,只怕永無回復元氣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