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岸芷蘭汀

  【幾年前他的生辰,有個孩子送了一副拙劣幼稚的畫給他,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他對自己說,要珍惜他啊。】

  「在後院門往外張望,紅薯郎已經不在了。巷子裏站著個紅衣男子,手裏拿著塊紅薯還在冒著熱騰騰的白霧。」

  東離國滄瀾都城進了臘月門,便是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 前一日還落著雪粒子,次日便放晴了,挺好的太陽照在厚雪上泛著水光。正午城北蘭家的院子大敞著門,門額上貼著“玉樹長青”四個龍飛鳳舞的金字,仔細一打聽,原來是在書庫當差的小蘭大人的成年禮。 大清早街坊鄰居就送了賀禮過來,這家一籃子雞蛋,那家一匹自己織的棉布,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卻都是心意。不過禮品也有意外的,對門大膽的姑娘送來繡著合歡花的香囊,那咄咄逼人不接不罷休的氣勢把蘭汀嚇得面紅耳赤,直往柳非銀的身後躲。

  在東離國,姑娘送男子合歡香囊,若男子收了香囊,便是願意與女子私定終身的意思。蘭汀當然不肯就範揪著柳非銀的袖子,聽他柳兄滿嘴跑瞎話:“這位姑娘,我家小汀已經有婚約了,不過在下尚未婚娶,姑娘可以考慮一下呀。” 這雙桃花眼能把人三魂七魄都看迷糊,可那姑娘是何等的女中豪傑,倒退兩步怕沾染臟東西似的轉頭跑了。

  柳非銀愣了一會兒,覺得肝膽俱裂,焉著耳朵摟住蘭汀他白兄裝可憐:“清明,我不美嗎?” 白清明微微一笑:“這美不美倒是要看跟誰比了。” 柳非銀的賴皮勁兒上來了:“你倒是說說能有誰,說不出來就罰你今晚給本大爺洗腳。” 白清明倒不慌不忙地拿鳳眼朝門口一瞥。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門口站了個人正在賞那門額上的字。那美人披著雪白的狐皮鬥篷,就那麽靜靜地站著,好似天地間冰雪間落了一抹銀紗月光,而那人素淡裏透著出塵如仙之氣,活脫脫一個下凡的月神。 正是朝堂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薛幽。 “薛相!”蘭汀高興地跑出去,躬身道,“薛相您怎麽過來了?”

  “這成年禮一生就一次,過了今日你便是大人了,如此重要的事我自然要來了。”薛幽不愛笑,聲音卻是難得如此溫和,“幸好,沒錯過你的束冠禮。”

  這成年禮的束冠本來是父親來完成的,可父親大人身為風臨城的一城之主,根本脫不開身。白清明雖跟蘭汀沒什麽血緣牽絆,但相識已久,早已兄弟相稱,如此這禮也是能成的。

  蘭汀說:“是我異性兄長白清明來幫我束冠。”

  正說著,白清明已經走到薛幽跟前,那對陌生人整天擺著一副美麗凍人模樣的薛相,從毛皮護手裏伸出手與白清明十指相握,眼神竟十分溫柔。

  “……白老板,久聞大名了。”

  “久聞薛相之美,如今一見果然驚為天人。”

  蘭汀驚訝道:“原來白兄和薛相認識。”

  白清明微笑道:“前幾天你不是去薛府赴宴在路上滑了一跤昏睡了幾日嗎,薛相一直有派人從府裏送些名貴藥材過來。你醒後又忙著成年禮的事,在下本想親自上門道謝,如此便耽擱了。小汀,吉時也快到了,你跟銅錢伯去換行禮的衣裳吧。”

  這廂一見如故,柳非銀那廂差點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蘭汀成年禮的衣裳是他爹差人做的,深藍色的浮雲緞上繡著寶石綠的芝蘭樹葉,袍身壓著細致的銀線,領口綴著珍珠與白玉石,襯著那張清秀稚嫩的臉,十分養眼。

  吉時已到,銅錢伯在門外燃起了爆竹。白清明拿起青玉冠為他束了發,綠意把蒸糕一步一個放在蘭汀腳下,直至院門前,為官者必是要“步步登糕{高}”的。

  禮成後,鄰居又恭喜了一番便散了。

  蘭汀在屋裏陪薛相他們坐著,除了端茶倒水又插不上什麽嘴,突然聽見隔著墻有貨郎叫罵烤紅薯,一溜煙的往外跑。

  到後院門往外一張望,紅薯郎已經不在了,紅薯郎已經不在了。巷子裏站著個紅衣男子,手裏拿著塊紅薯還在冒著熱騰騰的白霧。那人氣質清冷,臉生得俊美卻帶了幾分戾氣,一雙又深又黑眼猛的與他對上。蘭汀嚇得猛地縮回脖子,聽那人喊:“蘭汀。”

  “咦?”蘭汀有些怕,“你…你認得我?”

  那紅衣男子皺了皺眉:“你不認得我了?”

  蘭汀覺得奇怪:“這位公子,我…我該認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