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伽藍之羽

  題記:這世間什麽都擋不住個“喜歡”,“喜歡”了便沒救了,失了心,丟了魂,還覺得心甘情願。那些斤斤計較分毫不讓的是心和魂都在的人,既然都在,還有臉叫囂什麽“喜歡”?!

  「不過那些人非富即貴都是癡心妄想級的,不如這朵好看的店花來的平易近人。」

  這是東離國最西邊的邊城,風臨。

  是夏。艷陽肆虐,綠蔭鳴蟬。

  街邊的涼茶鋪子裏面坐滿了本城消暑的百姓,掌櫃將算盤珠子撥得噼裏啪啦響,挺富態的雙下巴笑成了三層。跑堂的店小二裏裏外外地招呼,每次經過我身邊,都不經意似的涮上一眼,綠瑩瑩的眼珠子,白慘慘的臉,怪嚇人的。

  我是這涼茶鋪子的常客,要上一碗酸梅湯,就在門口的風水寶地耗上半晌,惹得掌櫃的見了我就翻白眼,隨時都要駕鶴西歸。這店小二大約也是得了掌櫃的授意,要把我嚇跑罷。我摸了摸臉,頓時安心下來,臉皮還夠厚。

  沒多會兒,店小二又蹭過來,手中壺一傾,半碗酸梅湯又添滿了。

  我有點兒驚恐:“……我只有三個銅錢!”還有一個是留著買包子的。

  “……請你喝。”

  這會兒他得閑在我面前坐了,板著一張晚爹臉,卻肌膚賽雪,唇紅齒白。來這店子的姑娘大多是沖著他來的。要說這風臨城也奇怪,以美貌著稱的女子少有,男色倒是春色無邊。不過聽聞美人也是紮堆的,錦棺坊的店主白清明,獨孤山莊的柳非銀公子,城主家的蘭汀公子,望鄉樓的老板秦毓,沒事便湊在一起吃酒談天。

  不過那些人非富即貴都是癡心妄想級的,不如這朵好看的店花來得平易近人。

  可是店花是朵有刺的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上回有個暴發戶的閨女帶著媒婆擡著聘禮來求親,請他做上門女婿,被他扛著板凳趕了兩條街。

  你別不信,這是真事兒,那條板凳還是從我屁股底下抽走的。

  店花見我傻愣愣的看著他,不大自然地別過臉去,耳朵微紅:“我叫朱雀,你叫什麽?”

  只聽胖子掌櫃叫他“小朱”,其他人也只知道他叫“小朱”。原來店花叫朱雀,跟我還挺異曲同工的。我說:“我叫鳳彩。”

  “鳳彩。”他重復一遍,仔細思考,“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從海的另一邊坐船過來的。”

  店花有點驚詫:“難道是瑤仙島?”

  今天下九分,其中一個便是漂在海上的瑤仙島。在內陸百姓口口相傳裏,那座島富庶美麗,是戰火不及的世外桃源。於是這世內的人對那神秘的島嶼更多了一分向往。我坐著發往流蒼國的貨船離開瑤仙,再穿過流蒼的疆土來到北邊的鄰國東離。

  這一路兜兜轉轉,走到風臨城,已經過了兩個多月。

  從初春累累繁花,到盛夏烈日炎炎。風臨城內酷暑難當,望鄉樓是喜歡舞文弄墨的公子小姐們的風雅之地,老百姓們也只能鉆這便宜實惠的涼茶鋪子。別的姑娘每日來鋪子裏是為了看店花,我卻是為了等人。

  這店花被慣壞了,見我不理他,立刻瞪人:“你不願意搭理我?”

  我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老實:“是啊。”

  店花磨了磨牙,把手巾往肩上一甩,拿著掃帚掃果殼子去了。

  其實店花人不錯,性子雖然怪了些,心地卻是善良的。那些個沒事蹲路口拿著彈弓打麻雀的皮猴兒,他會毫不留情地訓斥一番。無論是多麽彪悍不講理的婦人拎著哭哭啼啼的孩子殺個馬回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用不重樣的臟話罵她個桃花滿天紅。

  大約店花聽多了好話,就像細糧吃多了,再吃到粗糧就覺得粗陋不堪還噎得慌。

  店花黑著臉,不多會兒連天公都黑著臉,電閃雷鳴後天地之間掛起水簾,檐下都是避雨雀兒,嘰嘰喳喳很是熱鬧。

  我便是這時遇見了白清明。

  雖然撐著油紙傘,繡著牡丹的袍腳還是濕透了。他身旁的俊美公子更慘烈些,頭發滴著水,手上牽著的鵝黃衫女娃娃卻是清爽幹凈。綠衣侍女接過白清明手上的傘,朝著店花甜甜一笑:“小朱,快把窗邊的桌子擦幹凈,要酸梅湯。”

  那小臉笑得那叫一個少女情懷總是詩。

  店花擡起頭,朝著那小臉,也柔情蜜意地回了一個字:“……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