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姬傳說

  「兩日了,還不見那鎮上的燈火,莫非真是運氣不好,找錯了路不成」

  細小的雪花被北風裹著簌簌墜落,旅人喘著粗氣舉目四望,皆是茫然。這便是在夜色中靜默而低泣的雪原,沒有黑與白,是與非之分。

  旅人身上捂著件厚厚的孔雀毛鬥篷,手持一根打狗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雪原晝短夜長,估摸著現在不過是酉時,可是天已經黑得辨不清方向。按照羊皮地圖上的標示,進了雪原一直朝北走,若運氣好,兩天後可以在麒麟雪山腳下找到一座小鎮。

  鎮子上不過上千口人,北雪山之神庇佑,如同身置世外桃源。

  只是大多數人運氣不好,不是被凍死便是被雪原裏覓食的狼群遇見吃掉,或者在雪原迷失方向,進去後就葬身於此。

  旅人進雪原之前,牽著秏牛和狼狗的領路人不死心地問:“公子,您真要置身進雪原嗎?不是我小的烏鴉嘴,就您這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都不夠一只狼塞肚皮的,進去八成就出不來了。”

  旅人摘掉擋風的帽子,擡起頭來,莞爾一笑。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風臨城錦館坊的美人老板,白清明。

  “由著你帶進去的人,金銀細軟都收進你自己的錢袋裏,屍骨都埋在冰雪之下。如今地獄裏一群冤鬼吵著不肯投胎,吵得那個無常及其陰郁。依在下看,你又吃就吃,有喝就喝,你作孽太多印堂發黑是要大限將至了。”

  那領路人瞪大了雙眼,面上都是驚恐之色,邊叫著:“你休得在這裏胡說八道……你……你……”

  邊說邊轟著那些畜生往後躲,真是面如死灰。

  白清明嗤笑一聲,戴上帽子,慢慢走近一望無際的雪原。

  兩日了,還不見那鎮上的燈火,莫非真是運氣不好,找錯了路不成?

  他摸了摸包裹,帶的幹糧已經吃完了,若再找不到那鎮子,他怕是真的運道差,喪命於此了。半個月前,他留了張字條,便獨自離開風臨城。瞞了所有的人。他的那個脾氣不大好的侍女綠意會跳著腳指天罵地,鬧得他的幾個損友都雞飛狗跳。婆婆媽媽愛哭包蘭汀必然會擔心得三天兩頭往錦館坊跑,秦毓怕是會咒他最好死在外面。那麽柳非銀必定是不動聲色,照樣城南暗香院吃花酒,等他回去便陰陽怪氣地給他添堵。

  只是,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去。

  白清明的臉被雪粒子刮得生疼,身體所有的溫度都在慢慢流失,睡意一陣陣襲來。他不禁笑了,生死不過是輪回,他舍了這副軀殼,以他跟閻王的交情,下輩子也會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吧。

  正想著突然聽見風中傳來陣陣的銀鈴聲。

  他猛地擡起頭,在黑夜中隱隱看見點點的燈火,鈴聲被風遠遠傳來,在半空中打著旋。聽說鎮子上的木屋檐下,都掛著銀鈴和吉祥燈。是早先妻子為山上打獵的丈夫祈福引路備下的,後來漸漸衍變成了鎮上的習俗。

  白清明暗暗舒了一口氣,重新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朝鎮裏走去。

  剛到鎮口,就聽見狗吠聲,家家戶戶在門前都拴著兇狠的狼狗,這鎮子裏偶爾會有餓急的狼流竄進來。那些狼找不到吃食,遠不比這些吃肉長大的狼狗兇狠。狼狗只忠於一個主人,見陌生人靠近,便齜牙狂吠拽的鏈子嘩啦嘩啦的響。

  “吉祥,如意!”屋內急急叫著,一個捂著狗皮襖子的少年奔出來,手中持著一根洗衣用的粗木棒,“畜生,這些個該死的雜毛畜生!”

  少年罵罵咧咧走出來,沒看見餓得眼睛發綠的狼,卻看見披著個孔雀鬥篷的俊美公子。他深紫灰的長發被風卷起,燈籠橘色的火光將他凍得蒼白的眉眼,照得波光瀲灩。

  “這位小哥,鎮上可有客棧?”白清明盈盈一笑。

  少年搓了搓鼻子,粗聲道:“沒有,這等粗野鎮子哪來的狗屁客棧?!”

  “那……能否借宿一晚?”

  少年上下打量他,那兩頭叫吉祥如意的狗沖著他齜牙,不甘心地後退兩步。片刻少年吧洗衣棒扔在屋檐兒下說:“行,不過我要十兩銀子。”

  「白清明進了門,看見那個麻臉閨女,還有坐在火爐前一臉天真爛漫地啃著烤地瓜的柳非銀。」

  次日白清明醒來,少年在鍋邊熬粥,小米裏摻著香油還有屋檐上掛的熏肉,香味四溢。他這才覺得餓了,去屋後的暖泉便洗漱完,見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碗粥,一碟小魚幹,一碟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