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查師 二、河獺(第2/13頁)

他已盡己所能抗議他人錯用好技藝及好船,頗為得意。船艦終於下水(一切看來安然無恙,只有到了外海,船的缺陷才會顯露),他無法再對老師們隱藏自己所作所為。他的老師是一小群老人及產婆、能與死人溝通的年輕駝子,還有知曉事物真名的眼盲女孩。他把自己搞的把戲告訴他們,盲女孩笑出聲,老人卻說:“小心,注意。你要躲好。”

羅森麾下有個人自稱“獵犬”,據他所言,他能嗅出巫術。他的工作便是嗅聞羅森的食物、飲料、衣物與女人,嗅聞任何敵方巫師可能用來攻擊羅森的物品,並檢視船艦。船艦脆弱,處於險境,易受咒文與詛咒侵襲。獵犬一登上新船艦,便嗅到了什麽。“好啊,好啊,是誰啊?”他走到船舵邊,把手放在上面。“很聰明,但這是誰呢?我想是新來的。”他抽動鼻子,頗為贊賞。“非常聰明。”

天黑後,數人來到造船街屋前,把門一腳踹開。獵犬站在手握武器、身著盔甲的人之間道:“是他。放過別人。”他對河獺說:“不要動。”聲音低沉友善。他感到年輕人體內力量巨大,因而略感害怕,但河獺過於驚恐,又缺乏訓練,以致完全未想到利用魔法脫逃或阻止暴行。他撲上前去,野獸般纏鬥,他們敲昏他、擊碎河獺父親的下頷、打昏阿姨與母親,藉以教訓他們不該養大詭徒,然後抱走河獺。

窄小街道中,沒有一扇門打開,沒人探出頭來看是什麽嘈雜聲。直到那些人離開許久,才有些鄰居偷偷出來,盡力安慰河獺家人。“唉,這個巫術,真是個詛咒,詛咒!”他們說道。

獵犬告訴主人,下咒者已關在安全處。羅森問:“他是誰的手下?”

“大王,他在您的船廠工作。”羅森喜歡別人以王室頭銜稱之。

“笨蛋,我是問誰雇他來詛咒船艦?”

“目前看來,是他自己的主意,吾王。”

“為什麽?對他有什麽好處?”

獵犬聳聳肩。他覺得沒必要告訴羅森,人民並非因私欲而憎恨他。

“你說他頗有技能,這人能用嗎?”

“吾王,我可以試試看。”

“制服他,要不就埋了他。”羅森說完,轉向更重要的事。

河獺謙卑的老師曾教他要有自尊。他對在羅森這種人手下做事的巫師心存輕蔑,這些人因恐懼或貪婪而墮落,魔法降格,用於邪惡。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如此背叛技藝更卑劣。因此,他對自己無法鄙視獵犬而感到困擾。

河獺被塞進宮中的儲藏室,這是羅森占據的一座舊宮殿。室內無窗,斜紋橡木門扉備有鐵閂,門上施加咒文,足以困住比河獺更老練的巫師。羅森雇了不少技力俱強的人。

獵犬不把自己算在內。“我只有鼻子。”他說。獵犬每天都來探視河獺腦震蕩與脫臼肩膀的復原情況,也與他交談。就河獺所見,他一片好意,也很誠實。“如果你不幫忙做事,他們就會殺了你,”他說:“羅森不會放任你這樣的人在外晃蕩,最好趁他還願意雇用你時接受。”

“我辦不到。”

河獺拒絕,並非出於道德,只是平實道出一件遺憾的事實。獵犬贊賞地看著他。自從跟著海盜王以來,獵犬已厭倦誇耀、威脅,與只會誇耀、威脅的人。

“你最強的是什麽?”

河獺不願回答。他不由自主喜歡獵犬,卻無法信任他。“變形。”他終於嘟囔道。

“變身嗎?”

“不。只是小把戲,把葉子變成金幣,只是形似。”

當時,不同的魔法類別與技藝尚無固定名稱,技藝之間也沒有明確關聯。日後,柔克智者會說,當時人們所知根本稱不上“技藝”。但獵犬確知他的囚犯正隱藏自己的技能。

“你連改變自己的表象都不會嗎?”

河獺聳聳肩。

要河獺說謊很難。他以為自己不善說謊是因缺乏練習,獵犬卻更清楚並非如此。他知道魔法本身會抗拒虛假。魔術、掌中小把戲,或佯與亡者溝通,都是魔法贗品,正如玻璃之於鉆石,黃銅之於黃金。這些是騙術,而謊言在這類土地上滋長。魔法技藝雖能用於虛假用途,卻與真實息息相關,咒文使用的字詞都是真字。所以,真正的巫師很難對自身技藝造謊,他們心底皆知,謊言一說出口,便可能改變世界。

獵犬憐惜河獺。“如果由戈戮克拷問你,他只消說一、兩個字,就可以抖出你知道的一切,連你的腦筋都能拉出來。我看過‘老白臉’逼問後的殘存樣兒。那,你會不會操風?”

河獺遲疑片刻,說:“會。”

“你有袋子嗎?”

以前,天候師會隨身帶個皮袋,裏面裝著風,打開袋子可吹出順風或收起逆風。也許這只是裝裝樣子,但每個天候師都有個袋子,無論是長長大袋,還是小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