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陷阱(第4/6頁)

“不,我要他活著。把他擡起來,跟我走。”

“要他活著?”馬南不解:“為什麽,小女主人?”

“讓他當陵墓的奴隸!別多問,照我的話做。”

馬南的臉比以前更憂郁了,但仍遵從指示。他頗費了點力氣,把這年輕男人像個長布袋似地舉到肩膀上,尾隨阿兒哈蹣跚前行。在那樣的負重下,馬南一次沒法走太遠,為了讓他喘喘氣,這趟回程總共歇了十幾次。每回停留的地方,廊道看起來都一樣:灰黃色石頭緊叠成穹窿,石地不平,空氣停滯。馬南哼哼喘喘,肩上的陌生人靜臥著,兩只燈籠照射出暗淡光圈,越往外越稀薄,最後沒入廊道前後的黑暗中。每次暫停,阿兒哈就拿起帶來的水瓶,對準男人幹焦的嘴巴滴點水,一次一點點,唯恐回生太倉促反而害死他。

“去囚鏈室嗎?”他們走到通往鐵門的通道時,馬南問。阿兒哈一聽,才開始思考該把這囚犯帶去哪裏。她也不曉得哪裏好。

“不行,囚鏈室不行。”她說,頓時又被記憶中的濃煙、惡臭及叫發遮面、一語不發的沉默臉孔攪得難受起來。況且柯琇可能會去囚鏈室。“他……他必須留在大迷宮,這樣他才無法恢復巫力。哪個房間有……”

“彩繪室有門,有鎖,也有偵窺孔,女主人。如果你確信他不會穿門逃走。”

“他在地底下沒有巫力。就帶他去那兒吧,馬南。”

背著重負走了來路的一半,現在要走回去,馬南又累又喘,根本沒力氣抗議,只挺挺背脊將男人背回肩頭。回到彩繪室後,阿兒哈脫下身上厚重的羊毛冬季長鬥篷,鋪展在塵埃滿布的地上。“把他放在上面。”她說。

馬南大口喘氣之余,一臉驚愕,憂郁地呆望著阿兒哈。“小女主人……”

“我要他活著,馬南。瞧他現在發抖的樣子,他會冷死。”

“你的外套會變成不潔。這是第一女祭司的外套,而他不但不信神,還是男人。”馬南脫口而出,小眼睛瞇著,宛如處於痛苦中。

“事後我會把這件鬥篷燒毀,再織一件!快,馬南!”

聽阿兒哈這麽說,馬南順從地彎腰放下肩上囚犯,讓他躺在黑鬥篷上。那男人宛如死了般癱著,但喉頭脈搏仍猛烈跳動,不時一陣痙孿使他的身軀打哆嗦。

“應該把他鏈銬起來。”馬南說。

“他像是會惹麻煩的危險人物嗎?”阿兒哈譏嘲道。但她見馬南手指一個釘在巖塊裏的鐵制鎖扣,表示可以把囚犯鏈住後,就遣他去囚鏈室拿鐵鏈和搞環。馬南走下廊道,一邊喃喃抱怨,一邊口誦隧道走法。他曾經來回於彩繪室和囚鏈室之間,只是從不曾單獨走過。

在僅余的一盞燈籠光照下,四面墻壁上那些有下垂大翅膀、在無盡沉寂中或蹲或站的樸拙人形,好像都挪移擾動起來。

她跪下,用水瓶滴水進囚犯嘴中,一次滴一點點。最後他咳了一下,兩手虛弱地舉起來要拿水瓶,她讓他拿去喝。他喝完躺下時,水漬加上灰塵和血跡,一臉臟汙。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些話,只有幾個字,但用的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馬南終於拖了一長條鐵鏈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可以鎖銬的大枷鎖,以及一個恰合囚犯腰圍的鐵環。“這鐵環不夠緊,他可以滑開。”馬南把鏈子鎖在墻上的鐵圈時,喃喃叨念著。

“不會,你瞧。”阿兒哈現在比較不怕這囚犯了,她伸出手,親自演示鐵環和男人腰肋間所剩細縫,就連她的手也放不進去。“除非他挨餓超過四天。”

“小女主人,”馬南以愁慘語調說道:“我倒不是懷疑什麽,但……讓他當累世無名者的奴隸有什麽益處?他是男人呀,小人兒。”

“馬南,你實在是個老呆瓜。噯,快弄好,我們要走了。”

囚犯睜著明亮但疲乏的雙眼注視這兩個人。

“馬南,他的手杖呢?在那兒。我要帶走,它有魔力。唔,還有這個我也要帶走。”她迅速一躍上前,抓住男人衣領邊的銀鏈子,將鏈子繞過男人的頭;那男人試圖抓她手臂制止,但背部被馬南踢了一腳,阿兒哈將銀鏈子一甩,他就夠不到了。“這是你的護身符嗎,巫師?你很寶貝它是不是?看起來沒什麽價值呀,你沒錢買個更好的嗎?讓我替你好好保管吧。”說著,她把銀鏈子掛在自己脖子上,並將墜子藏在羊毛外袍的厚領子底下。

“你不了解它是做什麽用的。”男人說著,聲音極沙啞,所講的卡耳格語發音不正確,但意思表達得倒是夠清楚。

馬南再踢了他一腳。這一踢,囚犯疼痛地嗯哼一聲,閉上雙眼。

“別管他了,馬南,走。”

她離開彩繪室,馬南咕噥著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