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桃花面(第4/30頁)

桃面癭粉為嬌嫩的粉紅色,有些微的苦味;紫茉莉粉是白色的,香味淡雅悠長,剛好壓得住桃面癭的味道;紫珠因為做法不同,呈不透明膏狀,混入這兩種粉後,不幹不濕,剛好適合搽臉,並呈現一種純凈的淡紫色,放在造型別致的紅玉粉盒中,更顯名貴。

沫兒欣喜道:“這就好了?”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塗抹到臉上去。

婉娘道:“還得靜置十二個時辰。”吩咐文清取了烏木匣,將桃花面放了進去。

文清好奇道:“這個桃面癭,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婉娘道:“癭實際上就是樹瘤。不過桃面癭特殊些,算是一種寄生物。”文清曾見過樹木受傷或者有了病蟲害後,傷口附近的斷裂組織便會形成樹瘤。但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非人為或病蟲害損傷,而是由於一種不知名的東西侵染。

婉娘道:“那種東西人眼看不出什麽分別,有時光溜溜的樹幹上莫名其妙長了瘤子,便是這種東西作祟。”她小心地從剛才盛放桃面癭的大陶盆裏挑出一些細小的白色雜質來:“就是這個,類似於人體的痦子,長在桃樹上才可形成人臉面具,偏偏對人身上的瘢痕組織有修復作用。”

沫兒想起那日采擷時聽到的聲音,道:“它還會吱吱叫呢,像是放在油鍋裏煎肉。”

婉娘神秘一笑,道:“桃面癭要同迷谷果在一起才有奇效呢。”兩人再問,婉娘便不肯說了。

〔三〕

第二天,沫兒臉上的痘瘡全面爆發,幾乎整片連在一起,紅彤彤的,整個兒就是一紅燒過的豬頭。沫兒欲哭無淚,對著鏡子恨不得將整張臉皮揭下來。

幸虧有桃花面。到了傍晚,桃花面靜置後取出,香滑細膩,不幹不滯,撲在臉上涼涼柔柔的,甚是好用。一晚下來,臉上的痘瘡少了一半。

婉娘交待,每兩個時辰用一次,可是沫兒發現,只要一用這個,肚子便開始痛,這種痛可不是在夢裏,而是實實在在的痛,害得沫兒晚上起了三次夜,蹲茅坑蹲得腿腳酸軟,什麽也沒拉出來。右手臂上也莫名其妙出了一個大水泡,恰巧在脈門位置,癢得鬧心。

沫兒看著手臂,猶豫了起來,將香粉盒子打開又合上。想了良久,終於還是沒再繼續使用,簡單收拾後下了樓。

文清早等在下面,看到他的臉好了很多,比沫兒還要開心。沫兒心煩,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前兩天將芝麻的花全部摘了,芝麻結不了果,便沒了用處。今日黃三便帶領著文清沫兒將芝麻稈兒一棵棵刨出來,想趁著天氣種些其他的作物。

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未成熟的芝麻杆子發粘發苦,一會兒工夫便將手染成了墨綠色;中間還有小指粗細、渾身翠綠色的“芝麻蟲”隱藏在芝麻葉子下,時不時掉下一只到腳面上。沫兒如今一見蟲子就害怕,看到它蠕動的身體更是心驚膽戰,每割一把都小心翼翼,唯恐抓到芝麻蟲。

好不容易割完芝麻稈,將它轉移到前堂的空地上,又要將芝麻稈上端最鮮嫩的葉子一一掐下來。沫兒臉上有傷,心中有事,煩躁異常,一會兒便著了急。

正磨磨蹭蹭,想找個由頭透會兒氣,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吵鬧,便趁著黃三去茅房的工夫,朝文清一擠眼睛。

傻文清卻道:“你去吧。我若也去玩了,三哥一人一天做不完。”照樣老老實實地掐葉子。

沫兒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道:“三哥要問起,你就說我去拉屎。”拍拍屁股溜了出去。

原來一個大人管教孩子。一個十二三歲的精瘦小子,眉清目秀,滿眼戾氣,對著路邊一棵樹又踢又打,正在亂發脾氣,身後放著兩個大竹筐,裏面裝著嶄新的鐮刀、鋤頭、犁鏵等器具;一個臉色黝黑、粗手大腳的農夫,像是城外的鐵匠,皺眉站在一旁,哄道:“走吧,別鬧了。”那小子直著脖子,惡狠狠道:“這些小氣鬼!以後要落到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他們!”

看來這小子同誰慪氣了,在這兒尋晦氣。這語氣、表情,還真同沫兒有些相像。

無聊。沫兒不屑地扭頭回去,但看一大堆的芝麻稈兒,又折了回來,百無聊賴地斜靠在門框上。

鐵匠左右看了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別在城裏丟臉了。今兒還不是你惹事?”那小子一聽這個,轉過頭來對著鐵匠踢打起來,嘴裏叫道:“都怪你,非要來城裏賣農具!你滾!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也不想跟著你!我討厭學打鐵!”

鐵匠氣惱,一把扭住他的雙手,恨恨道:“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爹娘的面上,鬼才會收留你!”

原來是個孤兒,被這鐵匠收去做了學徒。同病相憐,沫兒不由對他生出幾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