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蠐粉水(第5/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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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黃三回來了。同往常一樣,默默無言,一聲不響地做飯、做工,婉娘也不問。倒是沫兒,十分高興地迎了上去,將中午的事情連講帶罵細細講述了一遍。

吃完飯,婉娘在燈下挑揀明日要播種的各色花種,黃三推著一個小石磨,將泡好的米磨成漿。文清用錐子將白茉莉種子的殼一個個敲開,準備明天再磨些茉莉粉。獨獨剩下沫兒,因後腦勺疼痛不用幹活,無聊之極。想要引得眾人和他聊天,偏偏文清、黃三都悶頭不語,婉娘今晚也心不在焉,更覺得心中像壓了塊大石,不住唉聲嘆氣。

婉娘聽得心煩,丟了花種,叫道:“啊呀,被你煩死了。”

沫兒翻了一個白眼,撅嘴道:“我這是操心大事呢。要是那個醜公主拿了我們的粉水還不依不饒怎麽辦?要是她哪天再派人給我們每人一悶棍怎麽辦?要是整天出門都有人監視怎麽辦?還有小安和二胖,她不會還去害她們吧?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婉娘揶揄道:“你擔心可真多,連小安和二胖都擔心上了。”

文清擡起頭,道:“這沒多天沒見,不知她們怎麽樣了。”

婉娘還未答話,只聽敲門聲緊。老四來了。

文清迎了上去,叫了一聲四叔,關切道:“眼睛怎麽樣了?”

沫兒卻躺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只當沒有看到他。沫兒是個記仇的,自從上次老四偽裝老者幫助赑屃霸公做鬼冢、抓魄引,沫兒就再也不理他了,盡管知道他是被脅迫的。

老四胡子拉碴,消瘦很多。看到沫兒的樣子,訕訕笑道:“還好,還好。”上次受傷之後,婉娘連夜趕工,給他熬制了草藥,放了一只貓眼石代替受傷的眼珠子,一只眼睛雖然廢了,但總算不太明顯,只是略顯呆板。

婉娘收拾了花種,笑道:“出來啦?”

老四低頭道:“是。”一月前,老四無辜被拘,罪名是辦案不力,妖言惑眾。他深知是因為得罪了公主,只道這次要命斃於此,內心已經絕望,誰知今天下午竟然被放出,並被恢復捕頭之職。可是思來想去,這次被放得蹊蹺,心裏七上八下的,家也沒回,便先來了聞香榭。

沫兒冷嘲熱諷,道:“你還是少來聞香榭,免得又得罪了公主,再遭受牢獄之災。”

老四羞慚不已,施禮道:“今日能出來,想來又是婉娘幫忙。”

婉娘不置可否,拿了一瓶子珍珠粉遞給老四,道:“這瓶子珍珠粉加了冰片等物,可清肝明目,你每晚用蜂蜜調成糊狀外敷。”

老四更加無地自容。他背信棄義導致眼睛傷殘,婉娘不僅未加怪罪,還四處想方設法給他治療。婉娘淡淡一笑,擺手道:“先回家報個平安吧,你家玉屏懷著身孕,不宜擔驚受怕。”

老四一揖到底,呆立片刻,期期艾艾道:“婉娘,那個袁天師……你了解多少?”

婉娘道:“打聽了下,他在皇室和貴胄之間名聲甚響,但神龍不見首尾,幾乎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沫兒冷眼道:“你不是新昌公主的師父麽,你告訴我們不就得了?”幾個月來,婉娘從未追問過老四一句關於他參與那件事的原因,以及他所知道的霸公、新昌和袁天師的情況,沫兒幾次想問,也都被婉娘打住,只說:“他願說就說,不願說我們也不問。”可惡的是,老四多次來治療眼睛,竟然裝傻,從不主動提起。這也是沫兒惱他的主要原因。

老四苦笑了一聲,道:“這件事對於我,從頭到尾就是個謎。”

沫兒的耳朵支了起來。老四埋頭想了片刻,道:“去年夏末,我和弟兄幾個破了個盜黃金的大案,我也因此被提為捕頭。府衙開慶功會,我喝得多了,有個人坐我旁邊,和我聊天,不知怎麽竟然聊起關於聞香榭的事兒。”

老四一個大老爺們,本不愛香兒粉兒的,只是同聞香榭有些淵源,所以才比較熟悉。那人不僅對聞香榭的香粉感興趣,連裏面有幾個小夥計,婉娘喜歡吃什麽,喜歡穿什麽顏色的衣服,生意好不好等都追問了一個遍,婆婆媽媽,嘮嘮叨叨,甚至還極其猥瑣地問婉娘是否婚配。老四又好氣又好笑,以為這人看上了婉娘,隨便幾句便打發了。

沫兒啐道:“這人真無聊。”

老四賠笑道:“是。在下也這麽認為。不過,他當時身上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兒,同日常的香粉很不相同。怎麽個不同法,我又說不上來。”

婉娘有了興趣,道:“可是我聞香榭的香粉?”

老四道:“有點像。不過聞香榭香粉這麽多,我對這個又一竅不通,只覺得香味像是聞香榭的風格。這人聊了會兒,見我沒什麽興趣,便自行走開了。”過了些天,有人盛傳停屍房那邊鬧鬼,不知怎麽驚動了上面,竟然勞動袁天師親自畫了鎮魂符和鎮魂燈送了來。再後來,熱屍丟失事件暴露,府衙停屍房成為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