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戲中戲白骨作祟怪 錯上錯長老遣大聖

戲中有戲,白骨精冒紅兒之形,因忌恨要害唐僧;錯上加錯,唐三藏責行者“殺生”,懷舊怨才貶徒弟..

卻道唐僧一行過了雪山,透迤投兩。一路上三藏悶悶不樂,動輒訓人。

徒弟們也不敢鬧哄了。轉眼春老夏至,這日午時,行至一高山間,長老說他餓了。行者應一聲,欲去化齋。三藏道:“莫再摘些生瓜梨棗糊弄為師,那行子我一吃便肚裏發墜,最好討些糯米飯、磨菇湯、炒面筋什麽的!”行者道:“還要壇黃酒否?”沙僧忙捅了一把行者:“莫火上澆油!”行者忍著氣,取了缽盂騰空而去。

三藏見恰空遠去了,搖首道:“你們瞧,他便這般與我說話!

若不是我救他,他至今還在蓮花五行山下壓著哪!”八戒原無主見,聽師父這般說,便道:“孫猴不知天高地厚,卻怪哪個!——

誰叫師父太倚重他!”沙僧道:“二哥休這般說,想當年他大鬧天宮是何等的威風,哪兒幹過這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勾當!這西行路上裏裏外外多虧了他!咱哥倆還不是聾子的耳朵——擺設!

師父啊,你千萬莫要得罪了大師兄,他一生氣撂了挑子,咱們便寸步難行!”

長老聽了,愈加氣惱,道:“那猴頭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多虧你們兄弟幫湊他罷了!他再這樣,我是不留!”又道:“為師日後就指望你兄弟倆了!只要與師父一心,便度得厄難,謁得靈山!到時為師自會在佛祖面前替你們邀功請賞!”八戒、沙僧聽了連稽首稱謝,發誓賭咒要與師父同甘共苦。行走間遇一松林,二徒忙清師父下馬,進樹林晾晾汗、避避暑氣。

不說三人在林間溪畔歇息閑扯話兒,且道行者正頂著烈日化齋。多日來他忍氣吞聲,逢飯時不管路途遠近。還是盡力募化些可口的給師父。但今日委實忍無可忍,起在空中,粗粗一望,見四匝無人家,也不往遠處尋,只在山上折了幾枝櫻桃回來。

那松林中八戒見行者還不回來,也是有心討好師父,敗壞行者道:“瞧猴兒不知上何處野去了,就是現種稻子現春米也蒸出米糕來了!”沙僧道:

“二哥莫說了,師父氣才消下去!”八戒自個亦饑腸轆轆,起身道:“俺去迎迎猴頭。說不定已化了齋來,裝作找不著師父,正在林子外大口囊腮地獨吞呢!”三藏道:“去看看也好!”

八戒出了林子、行不到二裏路,聽見空中行者叫:“八戒哪裏去?”跳到面前。八戒揪了一把櫻桃丟到嘴裏,嗚嗚嘍嘍道:“哥呀,你跑哪去了,躁死人也!——就這玩意兒,還不氣栽師父,趁早另想辦法!”行者道:“殺了老孫也沒轍了!”八戒鼻子靈,嗅嗅,一指北面小山拗裏:“那是甚?”

行者望去,原來樹林間隱著幾間草屋,冒出縷縷炊煙。心中疑惑:“適才怎的沒有?莫非老孫一時眼疏?”便扯八戒上前打探。

兩個去那小山坳,只見清溪繞人家,綠樹屏草堂。籬墻上爬著眉豆絲瓜;柴扉旁晾些辣椒大蒜。扈廚裏飄出飯菜香味。那八戒咽著口水,搶上前扣柴門道:“家裏有人麽?”應聲從廚屋裏鉆出一個村姑、穿一身火紅衣裙,雖膚肌黑些,卻也秀眉俊眼,豐盈綽約。裊娜行來,開了柴扉。八戒慌得施禮,自報家門,說了來意。

行者近前,卻嗅著微微一縷狐騷味兒,細看,辨出是個狐女,本想一棒打死,轉念想,她尚未害人,殺之不義也;況主人雖假,飯菜未必不真,等俺瞧過再說,便趁八戒與她糾纏說話間,閃進廚屋,見一大鍋香米飯熱氣騰騰,一瓦盆蘑菇湯香氣撲鼻,上撒著細細的芫荽末兒。鍋裏還有油汪汪的炒面筋未盛。行者哧兒笑了:“這小東西有些神通,聽見師父說話了,誠心誠意盡地主之誼呢!只是這飯菜雖真,卻不知是否幹凈。若師父中了毒,少不了又要老孫天上地下折騰,待俺先嘗一口羹也!”便取湯匙兒舀一勺蘑菇湯喝了。咂咂無甚異味,一口咽了,便出了庖廚。聽八戒高聲道:“猴哥,且喜這位女菩薩要齋僧。你在此稍等,俺去叫師父!”八戒本不甚勤快,今日何故?原要向師父邀功,故此跑得歡。

八戒走後,村姑笑嘻嘻道:“孫長老若餓得急,就先吃些墊墊底兒!等唐長老來了再開齋飯!”行者心說,這豬八戒真真嘴快,碰面不到一盞茶工夫,把老底全磕給人家了!便尋思:“俺也摸摸這小妖精的家底!”遂道:

“敢問大姐尊姓名諱、家中有兒口人?..”才說著,忽覺頭有點沉、腳有點軟,畢竟神通大,自持住了,猜想必是那菜湯有事。苦無證見,便捂著小腹道:“老孫欲方便,茅廁在哪?”女子格格笑道:“荒山野村,沒甚規矩,去家後林間方便吧!”行者踉踉蹌蹌出了院子,去屋後僻靜處、急念咒語拘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