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冥(第4/14頁)

“這一年與師父走了不少地方,霽天閣更是個好去處,若不是先生回京,我們一定不會回來。”尹心柔端來香茗倒與紫顏。

紫顏笑了搖頭,“是你流連忘返,姽婳最怕憋在那裏。對了,蒹葭大師雲遊到了何處?”

“她偶有書信,天南地北的。聽說常去無垢坊,皎鏡大師每年有極品香料供奉。”尹心柔忍俊不禁地道,流露淡淡的艷羨之意。

“你們沒去無垢坊?”紫顏想起卓伊勒,隨口問道。

“師父想和蒹葭師祖較量,故這一年東奔西走,無不在孜孜求香。無垢坊既是師祖的兵糧庫、彈藥房,我家師父自然避而遠之。”

尹心柔與紫顏靜靜閑聊,心底有句感謝未說出口。她曾是深宮裏被鎖的金絲鳥,斷了兩足,折了雙翅,不知天高海闊。紫顏容她寄身姽婳之側,窺見江湖上別樣風光,霽天閣、無垢坊這般逍遙世外的去處,如今成了她能盡情遨遊之所,沒有比這更絕妙的再世為人。

紫顏端詳她若有所思的臉,問:“你有事瞞我?”

尹心柔想了想,微笑道:“我想起先生騙人的事。”

“哦?”紫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幾時不騙人,你們倒要小心。”

尹心柔噗哧一笑,“記得先生說過,和傅傳紅是總角之交,後來我問過姽婳師父,她說你們是十師會前才相識。”

紫顏嘆氣,“我這人喜說假話,可惜你們都愛當真。我以為你會親耳聽傅傳紅說出真相……莫非這一年來,姽婳沒見過他?”

尹心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師父的行止,不便透露。”

紫顏掐動晶指,笑道:“偏偏我會神算,知道他倆不但有來往,還時常背後說我閑話。”

眼前掠過一道風,一個清朗的聲音大笑接口,“對極了!誰讓你不來看我?”那人一襲素練衣衫,飄若白雲,正是丹青國手傅傳紅。

紫顏意態疏懶,斜睨了一眼,道:“整日流連宮闈,人也練得油滑。”

傅傳紅一把按住他的肩,歡喜地道:“我又不是禦用畫師,應召入宮,終有出來透氣的時候。倒是你上回得罪了太後,叫我很是擔憂。”

紫顏推開他,摸了摸鼻子,嘴角漾出淺笑。尹心柔見兩人相見甚歡,為傅傳紅倒茶後悄然退下。

“姽婳連你也召來,可見今次無甚好事。”紫顏搖頭嘆氣。

傅傳紅不理他抱怨,徑自走到畫壁前觀看一幅山水。香綰居裏多有畫作,一半是他的傑作,這一幅是個半遮面的仕女,團扇上有蝶飛舞,依稀能聽見美人在扇後的輕笑。

“你仿我的畫,如今有九成肖似。”傅傳紅對了紫顏嘖嘖贊嘆。

“誰說是仿你?”紫顏說完大笑,想起屢對人說某某畫是傅傳紅的手筆,道,“說起來,我府裏到處是‘你’的畫作,他日有人問起來,你都要認下為好。”

傅傳紅蹙眉,“你為人易容也就罷了,我的畫還能幫你騙人不成?”

紫顏狡猾地道:“這是仙家妙處,不可多說。你名氣越大,越能唬住尋常人。”

傅傳紅正在喝茶,聞言一口嗆住,咳了數聲。忽地想起一事,正色道:“今日就算她不找你,我也想見你,你可知皇上為什麽沒治你的罪,準你回京?”

“聽說太後病了。”紫顏漠然說道。

“不但如此,你的名聲已傳遍京城,如今天下易容師,莫不以贏過你為敲門磚。”傅傳紅一臉苦色,替紫顏發愁道,“你清閑不了幾日,也許回府就會有人上門挑戰。”

“那又如何?”紫顏愜意地抿了一口茶。

“據說太後時昏時醒,醒時常喃喃自語‘易容師’三字,禦醫束手無策。幾十日下來,皇上食不知味,病急亂投醫,本想宣召天下易容師進宮。後來英公公提起你來,皇上就說,既然此人如此了得,不如以他為準,贏過他就可入宮面聖,到禦前救治太後。”

紫顏失笑道:“這算什麽狗屁法子?”

當時傅傳紅只想到,這是能讓紫顏早日回京之法,如今細細推敲,皇帝救母心切,必會允那些易容師接連找紫顏比試。如此一來,太後病體一日未愈,紫顏就要多受一日騷擾之苦。

思及此,他無奈地聳肩道:“說來奇怪,皇上未提及請你入宮的事。”此事並無成例可循,但既欽點了紫顏,卻一不召見,二不頒旨,唯有坊間百姓之口流傳著聖意,個中種種值得玩味。

紫顏一派雲淡風輕的神情,不以為意地道:“那年熙王爺叛亂,皇帝想是對我心存芥蒂,不召見不足為奇。這趟渾水我不想沾,傳紅,你看我要不要再次出京?”

傅傳紅笑罵道:“你居然問我?想是自個兒早拿定了主意。上回有侍衛監視你都出得去,何況今朝?隨便易容成誰,城門口不會有人攔你。說是問我,其實是等我出了餿主意,好一一反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