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麝(第2/3頁)

手中突然一空,再看時,香囊仍在夙夜之手。

“對靈法師而言,法寶是救命的器物,怎會不珍惜?”夙夜說著,將香囊掛在腰間。他的舉止說不出的靜,似凝固的丹青一幅幅展開,青鸞心境回復平和,瞥了眾師一眼,問:“香氣不會暴露行蹤?”夙夜道:“人皆有氣味,對我而言,多種香氣不算什麽,隱得去。”說話間香氣如夜風拂過,驟然消失無蹤。

青鸞低低嘆了一聲,見了夙夜諸多的能耐,爭強好勝的心不由淡了,朝眾師道:“青鸞不才,雕蟲小技讓諸位見笑。”墟葬笑道:“你以發絲為線,讓我等大開眼界。美中不足,唯有天色太暗,不能細覽妙手巧技。”皎鏡連聲稱是,手中的櫓搖擺得越發勤快。

紫顏惦著夙夜的話,好奇地湊近他問道:“不知道你把發絲換成了誰的?”夙夜把手指在嘴邊一豎,道:“不可說。”停了停又道,“或者你獻個巧技給大家看,如果眾師叫好,我就告訴你。”

不知是為難還是借機考驗。紫顏暗忖夜色漆黑,易容殊無樂趣,心念一動,想到個法子,笑道:“獻藝不難,只是手上材料不全,須求你幫我個忙。”

夙夜道:“要我做什麽?”

“面具。”

夙夜蹙眉:“誰的?”

紫顏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名字。夙夜道:“連你也跟他們一般胡鬧。”紫顏微笑,像是知道他不會拒絕。果然,夙夜接著一笑,“索性鬧得大些,不能太小家子氣。”他一邊說,一邊憑空抽出一尺絹素,傅傳紅正覺有些眼熟,夙夜說道:“傅大師,借你的畫絹一用。”傅傳紅連忙查看隨身行囊,裏面少了一卷絹素。

夙夜以手為剪,剪了一條小船,放入水中。眾師眼睜睜看著,白絹陡然膨脹變大,直至與十師所乘的船一般大小,令人嘆為觀止。夙夜接著剪了九個人形,薄薄地攤於掌上,對紫顏道:“你來,吹一口氣。”紫顏依言吹了,白絹人偶軟軟地飄了起來,飛到那艘船上,忽地有了人的模樣。

除紫顏外,九師各有一模一樣的復制人偶呆坐絹船。流螢絢爛飛過,咫尺之距,就仿佛遙望見前生。眾師若有所思,見紫顏跳上絹船,行了一禮,道:“紫顏不才,想耍點小把戲以搏一笑,失禮之處請諸位海涵。”

璧月與丹眉、陽阿子相顧微笑,他們出席過數次十師會,每回都有年輕人,而以今趟數目為最。墟葬正值而立,剩下六人更是年少氣盛,將賞心悅目的眾師炫藝沾染了諸多活潑生趣。陽阿子朗聲笑道:“你有何本事只管施展!有冒犯也無妨。”

紫顏應了,返身落座。他本想求夙夜代做眾師的面具易容,但夙夜有心彰顯兩人的能耐,替他想了更好的法子。靈法師真是輕易就能看透人心呵,紫顏暗嘆了一聲,收拾好心情,斂容肅坐。

絹船上忽然傳來青鸞的語聲:“可惜有好曲無美景。”青鸞渾身一顫,又聽見夙夜的聲音接踵而來:“那添些景致便是。”兩人話了,姽婳、傅傳紅、墟葬、皎鏡,乃至剛說過話的陽阿子一一重述方才的對話,一字不漏,音色口氣更是毫厘不差,在座眾師盡數驚住。

今次紫顏沒有借用落音丹,憑了超絕的記性與修習的擬音技巧,拿捏好分寸,摹擬出諸人的聲音。個中最難學的一是青鸞,二是夙夜。姽婳與他相熟,扮她的聲音不是難題,但青鸞糯軟清甜的南方口音卻讓他犯愁,這些日子相處時始終揣摩苦思,終於勉強可模仿。而夙夜的音質就像容貌一樣難以捉摸,有心不讓人在他身上尋出破綻,若仔細聆聽,會發覺每回他開口吐字都將聲調音準稍加改變,紫顏最多能摹擬出當下的音色,隔日聽便又不同。

一場故事猶如時光倒流,觀看不多時便上演結束。紫顏默默起身,在絹船上鞠了一躬,然後跳回木船。夙夜瞥了一眼,絹船及人偶立即化為絹素,飄浮在水面。他伸手撈起,濕漉漉的,甩了兩下,遞到傅傳紅面前時,又是一卷完好的絹素,不見有水濕的跡象。

璧月高聲叫好,對紫顏和夙夜道:“兩位神乎奇技,實在令人佩服!”丹眉亦贊道:“這是口技?”紫顏道:“在下擬音只識摹習人聲,與坊間口技之術略有差別。”丹眉點頭:“你我相處幾日,就能學到如此之像,恕我直言,這擬音術比起夙夜大師的法術來,也是不遑多讓。”

夙夜微笑,“在下用的不過是幻術,倒是紫顏的擬音,很是有趣。”他分明是對了眾師在說話,紫顏心底裏卻聽到夙夜的聲音,“發絲依舊是我的,別看我,我撒謊了。”

紫顏凝視他腰畔的香囊,啞然失笑。

伴隨漫天流螢如星,狹長的木船像梭子織過平靜河面,姽婳站起身,纖手生香,笑道:“就快到霽天閣,如不嫌棄,且容我領諸位遊覽此地風光。”皎鏡搖櫓搖累了,聞言故作欣喜,湊過來道:“咦,你又要玩什麽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