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破(第2/3頁)

沉香子緩緩立起身,盤膝而坐運功療傷,爭取到的喘息之機,不能白白讓它流淌過去。

樗乙把面皮拽得生疼,手上乏了力,想到千裏追蹤至此,憑空失去仇人蹤跡,大怒不已。他徒勞地東西南北縱橫遊走,掠出數裏均不見半個人影,就好像失足入了空山。

樗乙不由回想起對方的能耐。當年的自己說不上玉樹臨風,卻也自負容貌魁偉,年紀輕輕成了一幫之主,是何等威風倜儻。雖然他那幫主的位子,是殺了前任血淋淋地奪取來的,但江湖不就是弱肉強食?怪就怪他一時鬼迷心竅,看中了更高的地位,要站到那遙不可及的地方,只有借助沉香子的易容。

他憤憤地想,一個狗屁易容師而已,居然在給了他一張想要的臉後,又慢慢地任這張臉自毀。這算什麽,為死在他手下的人報仇?他的臉越來越醜,時常無端疼痛,害得他不得不四處尋求靈藥,以求停止這無盡的腐蝕折磨。

終於,在一個神秘藥師的指引下,樗乙服下了讓他縮短身材換取安寧的秘藥。可恨的是,那藥師竟然也是沉香子所扮,更讓當年受害者的家人旁觀他的痛苦,美其名曰,藉此饒他一命。樗乙緊咬唇齒,在忍受體內驚人變化的同時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殺死沉香子。

可是對方不愧是易容師,終日縹緲無跡,與黑白兩道更有扯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牽連。一時聽說某豪族將沉香子奉為上賓,改日又傳言他被某幫派千裏追殺。謠言紛紜,樗乙追查了幾次,明白憑一人之力無法報仇,因此,在失去了幫主之位後投身權貴,耐心等待機會。果然,在樗乙幾乎就要忘卻仇恨時,沉香子的蹤影再度現於眼前。

樗乙猛然憶起十數載寄人籬下,毅然丟下了眼前的安穩,暗暗跟上了沉香子。目睹仇人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迫至重傷,依舊憑借易容術逃之夭夭,只有樗乙沒有被迷惑。他太明白沉香子的手段,甚至,為了能夠獨報大仇,綴在後面的他悄然抹去了沉香子來不及消除的蹤跡。他深信,一個傷痕累累的易容師再怎麽躲避,也不可能在山谷裏逃過他的搜索。

可是,此刻樗乙越來越感到驚異。他晚半日進山,為的是不想在夜色中受伏,沒想到竟會完全找不到仇人。他太過求穩了!樗乙握緊了拳頭,知道是沉香子昔日的作為嚇破了他的膽,以致於今次他一心想萬無一失地殺死對方。

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樗乙眯起了眼,縱身跳到一株高大的香樟樹上藏匿身形。山谷裏定有什麽古怪,他要慢慢把它找出來,等獵物以為沒有了危險,就是獵人出擊的時候。

一個時辰過去。

燈焰像一簇凝固的黃蠟,昏郁的光芒無精打采地燃燒著。側側肚子咕咕一叫,紅了臉跑到旁邊的屋子找吃的。三間草屋在墜落數丈後並沒有塌陷,反顯出石屋的本來面目,奇妙地與藏於地下的另外三間屋子渾然連成一體,像是最初就建造成這般模樣。

沉香子靜聽了一陣,用極低的聲音道:“地上雖無足音,敵人恐未遠離,說話仍須輕些才好。”紫顏起身向沉香子施了一禮,問道:“可有法子出去看看?”沉香子搖頭,答道:“再等等,未到時候。”紫顏也不急,重新坐下,琥珀色的眸子裏流過一道光。沉香子擡眼,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像觸到了冰玉的魂魄,耐不得侵人的寒氣,不得不收回目光。

無法生火做飯,側側取來了饅頭和水,三人默默無言相對吃了。吃過飯,靜坐了片刻後,沉香子招了招手,對紫顏道:“安神堂有只象牙香木箱子,你見過沒?”紫顏點頭,眼睛裏綻出神光,聽沉香子道:“箱子的鑰匙藏在花梨小木魚裏,知道是哪一只麽?”紫顏又點了點頭。沉香子續道:“那裏面的東西,你挑喜歡的用,衣裳嘛……”紫顏接口道:“衣裳的話,徒兒自己就有不少,倒是想找件稱手的……”

沉香子洞悉地一笑,“洞天齋裏不全是沒用的玩物,仔細找找,會有你想要的。”說完話,沉香子閉上了眼,重新開始打坐。側側不知這師徒倆到底在說什麽,見紫顏一臉說不出的歡喜,出屋往安神堂去了。

側側懸了心,一動不動盯住門口。過了沒多會兒,一身碧波紋瑞錦衣和一雙軟香皮靴首先闖入視線,再往上看,長臉微須,灰白無神的一張臉,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的死屍。

“喲!”他向側側打招呼。

明知道這人就是紫顏,還是忍不住起了寒意,側側從未見他刻意扮醜過,今趟吃了一驚,沒想到如此惟妙惟肖。

見側側被嚇住了,紫顏孩子氣地朝她吐了吐舌頭,繼而手一抹,換回一張秀慧的臉龐。側側恍悟,爹爹叫他去取的必是人皮面具,過去曾說過制了百十張,想來都在那只象牙香木箱子裏。她心情略好,向紫顏伸手道:“給我一張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