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第3/6頁)

  陳輔聽陳靖仇說得驚心動魄,心裏倒是替他捏一把汗。他只知陳靖仇秉性誠實,若是知道現在是在吹牛,只怕陳靖仇這一番吹噓會適得其反,認為他吹牛的毛病也是跟那“夷狄妖女”處學來的。待陳靖仇說完了,陳輔點點頭道:“靖仇,也難為你了。”

  陳靖仇見師父的氣已消了七八分,心中一喜,道:“師父,玉兒姐姐她……”

  不管陳靖仇再吹噓什麽,陳輔又是哼了一聲。陳靖仇被唬得矮了三寸,話哪裏還說得出來,陳輔卻走到然翁跟前,深施一禮道:“老仙翁,您的古道熱腸,稷業銘感五內。只是這幾件神器至關重要,需隨身攜帶,還請老仙翁見諒。”

  然翁捋了捋胡須道:“老朽久不問世事,老師父客氣了。”

  陳輔正色道:“稷業幼承聖人之教,然劣徒失之管教,竟忘了華夷之辨,公然與北狄胡女交往,以至忘卻人倫大義……”

  他還要說下去,拓跋玉兒再忍不住,叫道:“老師父,什麽叫華夷之辨?你們漢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難道我們鮮卑人都盡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嗎?”

  小雪聽得有點想笑。這話就是張烈當初教訓拓跋玉兒的意思,那時她見到陳靖仇,一口一個“隋狗”,張烈訓了她一通,她還大發脾氣,沒想到現在居然用這話來訓陳靖仇的師父了。想到師父被她這般一訓定然要掛不住臉,陳靖仇又輕輕拉了拉拓跋玉兒的衣角道:“玉兒姐姐,別說了。”

  果然,陳輔已是氣得吹胡子瞪眼,喝道:“你這鮮卑妖女,竟敢教訓起我來了!自古漢胡不兩立,靖仇,從今日起,我命你與這妖女一刀兩斷!”

  陳靖仇見師父和玉兒又吵了起來,生怕他氣火攻心再次昏厥,忙道:“師父,玉兒姐姐可不是妖女,她是我們的同伴啊。”拓跋玉兒見陳靖仇幫自己說話了,心中一甜,心道:“這大笨蛋到底還是幫著我的。”她本來就是慣使小性子的,現在脾氣已改好了許多,可陳輔這麽強橫,她哪裏忍得住這口氣,譏道:“老師父,你只說華夷之辨,難道我胡人就天生卑賤嗎?若老師父你不是漢人,也是生在胡人之中,難道也覺得自己生來就卑鄙,不是個好人嗎?”

  這話說得有點兇,陳靖仇生怕師父氣過頭,急道:“玉兒姐姐,你別說了!”

  果然,陳輔已氣得手足亂顫,半晌,狠狠一跺腳道:“靖仇,你若再與這妖女往來,就不用再認我這師父了!”說罷,將九黎壺往懷裏一放,氣哼哼地走了出去,以示嚴守華夷之辨,不與這鮮卑妖女一般見識。陳靖仇叫了兩聲“師父”,待跟進去,卻見拓跋玉兒也氣鼓鼓地站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急得汗都下來了,小聲道:“玉兒姐姐,你別和我師父吵了好嗎?”

  拓跋玉兒本來就得理不讓人,還要再說兩句,但看陳靖仇急成這樣,心下一軟,嘟囔道:“又不是我要和他吵。”

  然翁見拓跋玉兒眼裏的淚水又在打轉,低低笑道:“愛哭的小姑娘,你說得其實一點也沒錯,就是時機不太對。”

  拓跋玉兒詫道:“時機怎麽不對?”

  “他師父是長輩,現在又在氣頭上,這般硬頂,他當然下不了台。其實他師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好生開導,他會明白的。愛哭的小姑娘,你說是不是?”

  拓跋玉兒對然翁極其尊敬,不敢反駁,心想然翁說得也有道理,只是陳靖仇的師父太不講理,不還嘴哪裏忍得下這口氣?可看看陳靖仇急得滿頭大汗,她終於低下頭,低低道:“不說就不說。”

  陳靖仇見拓跋玉兒總算軟下來了,這才松了口氣道:“然翁,那我找師父去。”

  然翁笑了笑道:“去吧。呵呵,華夷之辨,人妖之辨,其實都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說著,背著手也回房休息去了。

  陳靖仇只道師父在外面空地上生悶氣,但一出去,卻不見人影。他問了問村中旁人,旁人說他師父氣呼呼地走出了天外村。仙山島沒有毒蛇猛獸,師父亦有本領在身,陳靖仇倒不擔心,但他生怕師父和自己初到天外村時以為阿榆和啾啾是妖物一般,萬一對他們動手,豈不是要對不住然翁?急急交代了小雪和拓跋玉兒兩句,自己出去尋找。小雪本來也要跟來,但陳靖仇說拓跋玉兒氣還沒全消,讓她陪著拓跋玉兒說說話,自己一個人出來。

  陳輔出了天外村,仍是一肚子氣,心道:“這孽徒!居然不聽教訓了。”他越想越氣,一個人悶頭出來。仙山島景致宜人,但他哪有閑心賞玩風景?沿著路一直走下去,只盼著一個人都見不到最好。不知不覺,已沿山而上。轉過一個山嘴,忽然聽得前面傳來幾聲琴聲,心想:“不知是哪位幽人在奏琴。這琴聲饒有古意,古之伯牙師曠不能過,此人定然大為不俗,若能與他清談片刻,倒可一解胸中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