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4頁)

  它不等我解釋,已經轉過去對大家宣布:“這個人是會說話的!大家和他聊天吧。”

  這個人是會說話的!莫非平時人家進來拿工具都是打手語不成?大拇指代表打樁機,小拇指代表電動吸盤,好象做黑市交易一樣。

  雖然鉆機表述不大到位,那些電動工具的待客熱情還是突出的證明了它們生活的乏味。如果非要和我家那群做個比較,那就相當於把紐約曼哈頓的專業人士和某鄉鎮企業的民工們比較一樣。我雖然沒什麽錢,家裏的電器卻生活得十分小資產階級,平時禮數周全,儀態講究倒也罷了,連逃難的時候阿三都要拿上一堆免洗抹布,隨時準備把濺上身的泥巴做徹底的清理。而眼前,那許多我聞所未聞的電動工具跑過來和我拉家常,大家都很激動的唧唧喳喳,到底說了些什麽,我沒有聽得太明白,唯一清清楚楚不絕於耳的,是頻率高到完全出乎我想象的三字經口頭禪。聽到大型割草機問候別人的老母,我心裏的滋味,真不知道怎麽形容。到最後,乏於脫身的我,只好提高聲音大喊一句:“歡迎你們到我家做客,我家好多電器的。”它們興趣更濃,只聽到水泥攪拌機問我:“你們家電器說話嗎?”我大點其頭:“簡直說得不能再說,它們很羅嗦的。”然後旁邊電動吸盤插上來咨詢:“有彩色、迷你的吸塵器嗎?我一直想交個這樣的筆友。”我想想家裏的吸塵器是粉紅色的,最近節食很成功,大約會合它眼緣,乃豎起拇指向它示意包在我身上,看它興高采烈的旋轉了好幾個圈,我也蠻開心的。

  我們在裏面這樣吵鬧,不把看守的人驚動,實在與常理不合,因此我聽到一聲暴喝:“你在做什麽!”也就是在防備外,意料中了。那大漢非常疑惑的看著我站在一堆工具中間,四處還看了看,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這麽吵的情況,只好斥喝我道:“你老實點!不許玩這些東西。否則我把你綁起來。”

  他消失以後,工具電器們抱起不平:“他們為什麽把你關到這裏來啊?兇巴巴的。”

  對於一群電器的守口如瓶操守,我是信任的。以我家錄音筆和手機的超級八卦程度,但凡有什麽事情叮囑了它們別輕易外傳的,那件事情都一樣會死在它們的存儲器裏,永遠不見天日。有時候我自己犯迷糊說了出來,都感覺到它們在角落裏使勁地瞪我,對我表以無聲的譴責。

  把花菲菲小學事件和後來的發展一股腦說出來,大家圍在我周圍,打開了所有的電源燈,一閃一閃的,隨著情緒的高漲而更加明亮,害得轉接插座都忍不住出聲提醒:“哎,要注意用電安全啊,吸盤,你暫時用電池行不?”要知道它們這一族的職業傳統,是八稈子打不出個屁來啊。

  一口氣說完,沉默統治了房間。良久,割草機若有所思的說:“主人怎麽會去燒阿衡讀書的學校呢?他很喜歡這個女兒呀。”鉆頭表示贊同:“是啊,前不久才請了好多保鏢回來保護她的安全,連出去上個街我都看到好多摩托車跟著。”我問:“那些摩托車是剛找回來的呀?”鏟料車跑出來補充:“是啊,而且主人最近還買了新車,都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是啊,搞些什麽呢。我們大家有手指頭的咬手指頭,有插頭的咬插頭,發了一陣楞,鉆頭先醒過來,說:“哎,我說,你想不想逃出去?我們幫你。”

  從工具房裏大搖大擺走出來,我撣了撣衣服,四處望望,哎呀,緊張不知時日過,這當兒原來已暮色四合。回頭看,一眾“民工”齊刷刷排成隊,深情的對我揮電線告別,在它們身後的墻上,一個碩大的洞赫然在目,那是一個多鐘頭大家辛勤工作的結果。本來我堅持開一個合適大小的就可以,我不介意采取類狗的姿勢爬出去,它們卻眾口一詞,毫不通融的加以反對,理由是:我乃盤古開天地以來,第一個上它們工具房做客的人類,大家相見恨晚,相談甚歡,讓我爬出去殊非待客之道。搞了半天,我中華民族的正宗好客傳統在這裏得到最大程度的承襲,要知道我一不是機油販子,二不是油漆工人,對它們實在半分實在好處都沒有。既然意見被駁回,我只好老老實實呆在工具房,一邊給它們講故事,一邊觀摩著各位專業達洞電器,如何在不驚動外面看守人員的情況下,硬是給我造了個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