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你們什麽時候活過來的?(第4/5頁)

另兩人立刻作振聾發聵狀,點頭如搗蒜,連聲驚呼:“天哪,太好了,太好了!怎麽我們就想不出來呢!”一邊又主動請纓,“我們這就發動各部門記者去追線索。”

馬屁拍完一輪,他們三人開門走了,留下我和阿BEN趴在天花板上咬碎銀牙,心亂如麻。萬一世人真的發現我家的電器是有生命的,以人類的好奇心和愚昧程度,我家的電器們會遭到什麽樣的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我家的電器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生命的呢?仿佛自我有記憶以來,家裏的格局就是這樣的。出生年代比較早的電器,比如電視、冰箱什麽的,和我媽媽爸爸一起看著我長大,有時候還要幫我去湊學費打群架什麽的。每過幾年,它們會自己去升級換代,其性質和人類讀本科、考碩士、讀博士一樣,在技術上做不懈的努力,性情卻始終保持一致,堪稱電器版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輕聲問阿BEN:“你們什麽時候活過來的?”

它沉默了一下,說:“老關,你嚇糊塗了嗎?所有電器都是有生命的。只不過,我們知道人類絕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為安全計,只好認衰。”

說得是,我怎麽忘記了呢。一年到頭我家可是要招待不少外來的電器訪客啊。都是從主人那裏離家出走的,一進我們家,就像得了話癆一樣,一天到晚說個不停,臧否人物、品評世事。有時候還會有某部電話打長途進來找洗衣機小小,約它一起去旅遊散心。對於這些平常一定要作矜持狀的電視冰箱們來說,我們家大概就像馬爾代夫或者塞班島一樣,乃是這個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度假勝地。

把阿BEN抱在懷裏,我準備撬開通風板爬下去。它忽然對我說:“老關,要是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怎麽辦啊?”我手一抖,它嚇得哇哇叫:“我隨便煽下情好不好,麻煩你有點兒免疫力,把我摔下去的話,你就等著出錢換硬盤吧!”

從這種高度摔下去,不要說電腦會散架,連我這老胳膊老腿,估計也是前途難測。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還好,下面不遠處就有一個巨大的文件櫃子,看起來很穩當,應該承受得住我的一個小泰山跳。我小心地先將阿BEN放好,爬下去使出吃奶的力氣摳緊通風口,發狠一撲,“咚”的一聲,整個人平摔在文件櫃上面,五臟六腑,一起驚叫。

我強忍著胃部的不適反應,跳下地找了張桌子墊腳,把阿BEN搬了下來。它用外置光驅頂了頂我的胸口,滑稽地說:“老關,你改名叫關狗熊吧。”這位對人類的腦力和體力都不屑一顧的手提電腦,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那就是——我們的錄像帶不播了,免得惹火上身。它指揮我趕緊回家去通報新情況,組織大家轉移陣地;至於它自己,要單槍匹馬,把電視台準備播放的錄像帶給調包了。

我呆呆地看著它,然後指指門:“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

一邊說,腦子裏一邊閃出一幕常人無法想象的場景:一台手提電腦在前面撒開腳丫子亡命奔躥,後面跟著一群人喊打喊殺。

阿BEN對我了如指掌,當即安慰道:“放心啦,你只要把我送到演播室門口就好,其他的我去搞定。”人家一台電腦都那麽慷慨激昂,我怎麽能甘居人後!手一揮,我就要喊起口號來:“沖鋒陷陣,殺身成仁!”

阿BEN最見不得我這樣,遇到一點兒尋常小事就七情上臉,而且還亂用成語。它覺得這完全是我生活過於枯燥的後果,想我平常又不旅遊又不探險,又不上網又不泡吧,和家裏電器打打麻將吧,連豆漿機都能贏得我一絲不掛。酒量雖然不壞,經常對酌的夥伴卻只有電水壺,把白酒當安眠藥喝,咕咚咕咚幾杯喝下去,倒頭就睡。有時候阿三要來和我交流一下關於調酒啊品酒啊之類的小資情報,每每被我的牛飲理論氣得顯象管內傷,跑去大大那裏慫恿全體電器群毆我。

這時阿BEN催促道:“不要發呆了,你動作快點兒啦,做正事了。”

我立刻打點起精神,眼睛四下一掃,找出一個大小合適的盒子,將阿BEN輕輕地放進去,在盒子外包上一層白紙,快步走出房間。一個急轉身,剛剛站定,就看見有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遠遠吆喝道:“那個誰,你幹什麽?”我定睛一看,巧啊,就是剛才那個看片室內的男記者。我忙展開燦爛的微笑,諒他也記不住我是誰:“你好,有一個包裹要送去審片室,請問在哪裏?”他向樓上一指,說:“1806。”

直奔1806,裏面仿佛沒有人,我站在門口琢磨要不要撬鎖,阿BEN及時地問我:“你幹嗎?”我說想進去看看,它氣不打一處來,“你省省吧,快回家去。”我實在忍不住,敲敲它的蓋子:“我不放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