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飛起。飛起

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中,向藍藍一報告,她丟開歷歷振臂高呼:“風緊,扯乎!”這是我家最高級別的戰備口號,四字一出,滿室鬼哭狼嚎。大大敞開了蓋子,把各種各樣的小電器收進洗衣缸,作為老大,必要的時候充當交通工具,乃是它固有的自覺。

點了一下數目,發現電動鼻毛剪不見了,據它的室友電動指甲刀說,這小子昨天晚上給自己做了個拋光,還噴了點兒歷歷的花露水,神神秘秘地溜出家門,不知道做什麽去了。大大急得亂轉,再細細清點了一下,還好其他的電器都在,各自拖著自己的金銀細軟外包裝盒——特別是保修卡——很有秩序地窩在大大的內缸裏。我記得手機千千以前告訴過我,它們管這個叫“坐悶罐車”,有些平衡能力比較差的電器比如電飯鍋,還會自備暈車藥,以免被顛簸得漏電。

這些小東西好收拾,最麻煩的是我家客廳那台分體空調,拆卸是個專業活兒,我和藍藍都算不上熟練技工,一時犯起了難。空調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排在我們身後的一溜兒電器,高風亮節地說:“我留守好了,不是說鼻毛剪沒在家嗎?我正好等著它。”

我很擔心:“萬一有人來了怎麽辦啊?”

它把風扇葉上下搖擺兩次,表示考慮中,緩緩說道:“沒關系,我沒去過火災現場,裝傻吧。”我還在猶豫,藍藍把我一扒拉,上前對空調說:“你自己小心啊,萬一犧牲了,我給你選塊好地方埋。明年上供要什麽?”

它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給我個清洗服務吧,犧牲也要犧牲得體面一點。”我聽得眼淚奪眶而出。

眼見大家打點妥當,我打電話找了一家搬家公司,要他們來輛車,對方問:“你們搬去哪裏?有多少東西?”

我捂住電話向藍藍請示,她想了想:“我們公司最近要搬到七搭八百貨上面去辦公,正在裝修,我有鑰匙,我們先去那兒吧。”

搬家公司到來之前,我深刻地理解了熱鍋上的螞蟻所面臨的是什麽樣的處境。一邊擔心有人就要殺上家門,給我們一個滅門式洗劫;一邊記掛著阿BEN孤身在亮堂堂承擔偷梁換柱的驚險任務,萬一有個失手,我一定會把腸子都悔青。胡思亂想中我忽然想到了歷歷,花非非小學火災現場那陣大雨真的是他的念力所為嗎?他還有什麽潛力是我們不知道的呢?想到這裏我決定去做個實驗。

歷歷正在和阿三聊天,歷歷摸著阿三的外殼說:“三三啊,你這樣其實挺好看的,你不是說看不懂就是藝術嗎。你看你燒出來的樣子就很藝術。”阿三明顯對此不太認同,不過它一向溺愛歷歷,聞言有氣無力地說:“哦,哦,哦。”我湊上去對歷歷說:“你能不能在心裏努力想一想,就想要讓阿三恢復以前的樣子。”聽我這樣說,大家對那場蹊蹺大雨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紛紛丟下紙牌,圍上來看熱鬧。歷歷對我的要求頗有點兒迷惑,想了想說:“為什麽要恢復以前的樣子?我覺得三三這樣挺好看的。”我把他抱在懷裏,哄道:“你就隨便想一想好了。”

歷歷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閉上眼睛說:“那我開始想了。”大家一起用力點頭,全神貫注地看著歷歷,全體電器的運轉聲都關掉了,我大氣不敢出一口。過了一分鐘,他張開眼,對著我們看了看,非常鄭重地說:“我真的開始想了。”要不是他才五歲,眾電器一定會上來群毆了。

我緊張地等了半晌好久,歷歷猶自閉著眼,阿三的外表則沒有絲毫變化,小小終於忍不住問:“歷歷,你到底想了沒有啊?”回答它的是一陣低微而香甜的鼾聲,臭小子站在那裏睡著了。

被戲弄了的電器們發出強勁的噓聲一哄而散,這時負責望風的照相機大馬金刀跨著三角架沖了進來,先對藍藍敬個禮,報告道:“司令,下面有輛大卡車進了小區,車身上有‘友誼搬家公司’幾個大字。應該是我們叫的車。”藍藍回了個禮,轉身一把拎起兒子,招呼大家:“我們下樓。”從這段對話可以看出來,照相機乃是我家歷次軍事演習的忠實擁護者,軍規法紀遵守得十分嚴格,它沒機會正正經經當一回兵,實在是可惜了。

我趕緊上前把藍藍攔住:“老婆,這不是我們自己的車,照搬家公司的規矩,應該是人家上來搬的。”說時遲那時快,穿著搬家公司制服的幾個工人已經從電梯門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張定單四處看門牌號碼。我搶上前去招呼道:“這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