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轉蛾眉馬前死---《水晶劫》 十、宣井童

  宣井童決定夜裏到山民的營帳裏去找風盈袖。

  整個下午他都在磨刀。現在除了那柄薄薄的采菇刀,扶風營還給他發了一柄又長又大的樸刀。這柄刀的質地很一般,但他還是把它磨得雪亮。其實夜晚出城碰不到燮軍也就罷了,要是碰到的話,再多帶二十把刀也沒有什麽分別。可是不磨刀又能做什麽呢?要是不磨刀的話,他會想著阿袖在亂軍中的模樣想到發狂。

  黃昏的時候,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斥候隊的佰長到處尋找他們的副統領駱七笙。因為邡亞銅鎮守西關門,駱七笙成為了青石城內所有扶風營部隊的長官。失蹤的不止駱七笙一個,幾名副將秘術師也走得幹幹凈凈,駐紮在文廟的千余號扶風營野兵中居然只有一個醫官算是高階將領。那佰長正在惶恐的時候看見邡亞銅撤了下來。在跟著邡亞銅一起下來的扶風營士兵中,宣井童很意外地見到了鮑樹生。

  鮑樹生的臉色非常差。邡亞銅下令弓箭手射擊的時候,他看見中箭倒下的山民裏面有一個是柿子壟的老泥。這讓他不能不擔心後面的人群中還有他的父母家人。西關門這個事情,要不是鷹旗軍的索神箭攔著,還能再死上幾百人,他強打精神給宣井童解釋,可是筱城主只是派了駱統領上去替換南統領,索神箭就被一擼到底,現在還在西關門上當弓箭手呢!阿生宣井童的聲音發顫,那些射倒的人裏只有老泥一個是認識的麽?嗯,鮑樹生點點頭,阿童你別亂猜,跑在頭裏的都是青壯漢子,阿袖和我爹媽要是在他們中間的話,應該都甩在後頭呢!他用力寬慰宣井童,其實是在寬慰自己。對了,現在每個城門都把鷹旗軍的守將換成了副將,上次那個來過咱們村子的路牽機現在在西關門當副將呢!他松了口氣,駱統領就沒有邡統領那麽嚴峻,路副將跟咱們多少也有些關系,要再有什麽事情,不能下手那麽黑吧?消息聽起來不壞,路牽機統率著鷹旗軍實力最強悍的左路遊擊,現在又正好守在西關門,要是他真肯為阿袖出力不過宣井童決定把路牽機暫時忘卻,想起那張猶疑不定的臉,他就替阿袖不值:怎麽會看上這樣的人呢?雖然他生得倒是好看。西關門的守衛比以往多了一倍,城樓上森冷地架著五台金色的床弩,小兒手臂般粗細的箭矢饑渴地望著遠處的篝火和營帳,宣井童看得心裏發寒。在城頭上來來回回走了一遭,他也沒想好朝哪個方向去。從城墻上望過去,山民的營帳混亂不堪,好像沼澤裏叢生的荊棘。不管怎麽樣,他知道不能從西關門出城,防衛太嚴密了。他雖沒有出入城門的令牌,但對采晶菇出身的他來說,高高的城墻卻不是一個障礙。

  下城墻的時候,宣井童被攔住了。你是哪個隊的?一名鷹旗軍的武士敏感地望著他,出示令牌。宣井童指著背上的令旗給他看,扶風營的令兵全城通行無阻。

  找誰?那武士依然不肯放行。

  找我的。馬道的一半都沒在城墻的陰影裏,路牽機就從那裏走了出來。

  路牽機騎在烏騅上,一人一馬都著重甲,放下面具的頭盔遮蓋了他的面容。他看起來和一個重裝的遊擊沒有任何不同,但是宣井童知道是他。對面連綿的營帳裏,有著把這兩個陌生人連接在一起的紐帶。

  你宣井童沒能掩飾住自己的吃驚。他沒有指望路牽機什麽,可是方才路牽機給他解圍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暗暗期盼著援手。

  路牽機點點頭:你也該知道命令,不能讓他們進來。他的手臂劃了一個圈子,指向城墻之外,滿身藍色的鋼甲發出悅耳的撞擊聲。

  那你打算怎麽辦?宣井童看路牽機的裝束,心中又點起了一絲希望。

  沒說不能出去,路牽機無所謂地說。他已經仔細想過,界明城的命令只說不能放人進來,卻還是留了一些空隙。界明城沒有告訴諸將他的打算,但是人人都知道不是那麽簡單:鷹旗軍停止出擊已經有十天了,接下來的幾天裏,只怕又有惡仗要打。現在西關門在他和駱七笙的手裏,要帶著風盈袖混進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你打算怎麽辦?面具後閃亮的眼睛凝視著連皮鎧都沒有穿的少年人。

  宣井童答不上來。一萬多的山民裏面怎麽找到阿袖他沒有想;找到了怎麽帶她出來他也沒有想;就算是帶了出來,要怎樣遊過深深的護城河攀上高聳的城墻,他也沒有想。很多事情都不能想得太多,要不然還沒有開始就先氣餒了。

  路牽機點了點頭,伸出手:上來吧,我帶你出城。宣井童看看那只裹在鋼甲中的手臂,搖搖頭道:我自有辦法出去。說著腿一蹬,躍上了女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