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轉蛾眉馬前死---《水晶劫》 二 、風盈袖(第2/3頁)



  宣井童可沒有那麽多的心思,聽見阿袖這樣說,想也不想抓起那塊石頭就往手掌上放。藍石頭捏起來不像晶,暖暖的,輕飄飄的。才觸到傷口上面,就看見石頭中間升起一個奇怪的字符來,發著光越長越大,忽地沖出那塊石頭來,在他的手掌上砰地爆開。他吃了一驚,手一震,那塊石頭滑出手心,卻不墜地,藍熒熒地放著光,浮在空中。

  鮑樹生的嘴張得老大,對著風盈袖指指點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正驚疑間,忽然聽見宣井童歡呼了一聲,原來手掌已經完好如初,哪裏有一點點受過傷的痕跡?風盈袖輕輕巧巧地跳了過來,伸手一捉,把那石頭抓了下來,藍光驟然散去。她那張小巧的臉蛋上也滿是歡喜,好像撿到了寶貝的孩子一般,捧著那石頭自言自語:真的是冰炔呀!守潭人雖然和繪影關系非常,也不過是尋常人家,沒有什麽秘術的傳承。鮑樹生就是對秘術再不了解,也知道那石頭不是什麽藍晶了,看看風盈袖又看看宣井童,一臉的不明白,終於忍不住張口問:阿袖!哪裏來這樣的寶貝啊?風盈袖漆黑的眼睛閃了一閃,鼓起腮來得意地說:不告訴你!把雙手往身後一藏,竟然自顧自走了。鮑樹生與宣井童兩個面面相覷了一陣子,忽然聽見風盈袖在前頭喊:兩個呆子!還愣著做什麽?今天晚啦!可不是,日頭都走到中天那邊去了。

  風盈袖的心情真好,她在前面走著跳著,斷斷續續地哼著山歌,全然不管後面兩個人趕得辛苦。穿過了香松林,霧氣就重了,道路又坎坷,宣井童幫鮑樹生扛著那些工具,走得小心翼翼,眼看著阿袖那身紅色的衣裙就模糊了起來。

  過了香松林,繞過那棵老柿子樹,就進了山谷。阿袖住在山脊上,天氣好的時候宣井童可以遠遠望見阿袖家的小屋。可是天氣好的時候不多,山谷裏永遠都是那麽重的霧氣,一層一層浮起來,阿袖家的小屋子就好像是建在了雲海裏一樣,非常好看。

  走在霧氣裏,就不是那麽美好的事情了。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路程的遠近。進了山谷半頓飯的功夫,霧氣濃得好像凝結了一樣。那樣鮮亮的太陽似乎是懸掛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天空中,一絲光亮也透不過來。鮑樹生的眼睛瞪得發疼,也只能勉強認出阿袖的身影。谷裏的路不好走。以往都是一大群人趕路,有說有笑,沒有覺得難走。今天身邊只有這悶葫蘆一樣的宣井童,鮑樹生忽然覺得害怕起來。

  阿袖,阿袖。他大聲喊,走慢一點啊!風盈袖停下腳來,脆生生地應道:阿生哥,你不是總說自己力氣大麽?怎麽扛著那麽點東西就走得慢了?鮑樹生耳朵一熱,采晶要帶的家夥一大堆,怎麽是那麽點東西,可是阿袖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反駁,只是低頭發力疾走。可是再怎麽疾走,阿袖的身影也還是漸漸消失了,只有宣井童一直都走在自己前面。他心裏暗暗奇怪:宣井童也好像是記熟了這裏的路似的。

  鮑樹生正在低頭悶想,忽然看見宣井童停了下來,心裏一驚,猛地收住了腳步。宣井童肩頭的那個皮管架子已經貼在了他的鼻尖上,鮑樹生背上頓時密密地出了一層冷汗。

  做什麽呀?他低聲呵斥宣井童,在這個山谷裏要是摔上一跤可不是鬧著玩的。除了守潭人,誰知道身邊是什麽地勢?宣井童沒有回答,伸手抓了一下鮑樹生的胳膊,等了一下才輕聲說:阿袖要唱歌啦!鮑樹生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風盈袖似乎站得很近,但總是看不見,只能聽見細弱的歌聲在身邊飄起來。

  寂寞呀寂寞呀寂寞呀遊絲一樣的歌聲在羊奶一樣的白霧穿行,似有似無。

  寂寞呀寂寞呀寂寞呀阿袖放聲歌唱,她的聲音高漲了起來,原來就在宣井童左前不遠的地方。她的歌聲是清亮的,忽高忽低,每一口氣息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個字都輪廓鮮明。來來回回就是寂寞呀,可是她唱起來似乎裏面有著無窮無盡的故事,有的是歡樂的,有的是悲傷的,有的是平淡的。

  宣井童覺得眼睛發酸。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見阿袖這樣歌唱,他都會覺得世界在面前轟然倒塌,好像春天融雪的山崖,一層一層褪去了白色以後,總是會顯出鋒利而猙獰的石壁來。然後那石壁也一層一層剝落,整個山崖都會消滅。他不知道那種悲哀從哪裏來,卻能感到那是極其久遠的。

  寂寞呀寂寞呀寂寞呀阿袖的歌聲從不斷攀援的高峰上滑落,她的吐字不再清晰,氣息也開始斷續。忽然間,她收住了歌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寞呀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極細極高的聲音鉆進了白霧的深處去,那霧氣震蕩著,動搖著,漸漸崩潰呀!打傘了打傘了。阿袖的驚呼恢復了少女的活潑,再沒有剛才的壓力。隨著她的歡笑,一滴滴的水珠落了下來,然後是磅礴的雨線,整個山谷中厚重的霧氣就這樣被風盈袖的歌聲擊碎,變成了一面轟然落下的雨幕。這層雨幕過去,青翠的山峰就亮閃閃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一道細長的白線從山腰中噴出,在他們的面前悄然落下。那是千丈水,它落入的那口深潭就是響水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