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轉蛾眉馬前死---《水晶劫》 二 、風盈袖

  把手拿出來。風盈袖雙手掐著腰,很厲害地對宣井童說。宣井童呆了一呆,老老實實地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到了風盈袖的面前。風盈袖板著臉湊過去看,嚴肅的神情讓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的宣井童忍不住把脖子都縮了起來,讓鮑樹生看得想笑。

  好深啊!看見宣井童的傷口,風盈袖驚呼了一聲,急切地扳住了宣井童的手掌。

  雖然只是刀尖輕輕一帶,傷口可不淺。采晶這天,宣井童一早上只做兩件事:把他那柄本來就很鋒利的拾晶刀磨得在沒有陽光的地方都會閃閃發亮;到了實在不能再磨的時候,就開始神神秘秘地刻些什麽。那柄鋒利的拾晶刀在宣井童手上滑過,起初只能見到一些血絲,這一會兒傷口翻開了,殷紅的血滴滴答答地往外流。

  沒事的。宣井童臉色很難看,很快就好了。一邊說一邊用力把手往回抽。

  當然不會沒事,去響水潭的規矩多,不能見血是頂大的一條。倒不僅僅是晶肉遇血則僵的緣故,主要還是因為繪影忌血,要是嗅到了血腥氣味就躲在潭底不肯出來,大家也就不能采晶了。原來宣井童以為可以蒙混過關,看見血流成這個樣子,心裏也知道機會實在渺茫。盼了半個月的日子就這樣錯身而過,他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只呆呆望著阿袖的裙裾,一顆心冷冷地沉了下去。

  鮑樹生變了臉色,大聲說:阿袖,阿袖叫了兩聲阿袖,卻說不出什麽來。

  風盈袖才明白自己一直抓著宣井童不放,慌忙松開手後退了兩步,臉上飛紅一片。她手足無措地絞握著雙手,嘴裏喃喃地說:阿童哥,我我太心急了守潭人在山上坳是非常特別的角色。他們守的不僅僅是這口響水潭,更是潭中的繪影。從古老的時代開始,風家就因為一個神秘的約定世世代代守在了潭邊,這日子大概比第一個到山上坳定居的山民還要早些。誰也說不清繪影的來龍去脈,可是在山鄉的傳說裏,這個守護著巨大財富的生命是可以把無盡的災禍帶到人間的。守潭人自己就是明證,似乎是要應驗什麽詛咒,沒有一位守潭人是平安去世的,不管年老年少,守潭人的結局總是離奇的橫死。

  山上坳的百來戶人家靠著守潭人才能去潭中采晶,他們心甘情願地供給守潭人糧食日用,見到守潭人都要低下頭來行禮讓道。可是尊敬的後面是深刻的畏懼。也許,供奉的意思就是請守潭人把繪影的災禍一力承擔吧,既然他們之間有著那樣一個神秘的契約。

  山上坳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守潭人不到村子裏來,村裏人也不去守潭人的小屋子周圍。一道小山梁把山上坳和響水潭徹底分隔成了兩個世界。其實村子裏人人都熟悉守潭人。每個月兩次采晶,哪個成年男子沒有跟著守潭人行走過?但誰也不敢靠近守潭人身邊一臂的距離。肢體的接觸就更是禁忌,若是坳裏的人被守潭人觸及,那就是天大的黴運了。傳說、謠言在山上坳茁壯成長,讓人們再也分不清真實和想像的界限。風盈袖的父親死得早,年少的時候就接過了守潭人的職守。論年紀,采晶人大多是阿袖的長輩,人人都心疼這個小姑娘,談笑家常倒也隨意,比以往要少些忌諱。可是風盈袖這樣抓住宣井童的手,鮑樹生還是不免看得心驚肉跳。

  宣井童的臉憋得比風盈袖還要紅,他方才抽手只是擔心不能跟阿袖去采晶,哪裏會想到這一節。看見風盈袖自責的樣子,一顆心軟得好像見了陽光的羊脂一般,黏黏乎乎流了一肚子,哪一塊碰著都痛。他嘴笨,這時候也只會結結巴巴地說:不是,不是沒有關系,沒有關系舉著兩只手,恨不得重新塞到風盈袖的手裏去,卻又害羞不敢。

  看見宣井童那副驚惶的樣子,風盈袖反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山上坳要是還有一位和大家都不一樣的,一定就是她的阿童哥了,誰叫他是宣夫子從青石城裏的井邊撿回來的呢?人人都怕守潭人身上籠罩的繪影的氣息,只有宣井童是不怕的。

  她擡起眼來,望著宣井童柔聲說:阿童哥,我們家裏不吉利,不好碰你的。不過你別著急,這傷口不耽誤事說著伸手在懷裏摸了一摸,掏出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來放在地上。她畢竟是小姑娘家,脾氣轉得快。剛才還是一臉的惴惴,等拿出這塊石頭來了,嘴角便微微往上彎著,精靈古怪中滿有些得意的神氣,指著那石頭對宣井童說,阿童哥,你拿了這個放在傷口上吧。那石頭藍熒熒的十分可愛,清澈透明,藍得似乎放出光來,看著像是水晶模樣。鮑樹生忍不住咦了一聲,說:這樣的藍晶倒是少見,怕是值錢才說了值錢兩個字,他就把後面的半句話咽了回去。響水潭的晶不僅是成色好,更特別的是出產彩晶。彩晶是稀罕東西,價格比黃晶白晶要高得多,這麽大的一塊藍晶怕是可以供上一家人一兩年的生活。鮑樹生是鮑九的小兒子,他見過的好晶自然不少,看到這塊石頭還是忍不住驚嘆。只是才誇了一句,鮑樹生就想起河絡來,發亮的眼睛頓時就黯淡下來,重重嘆了一口氣。那些小個子什麽顏色的晶都煉得出來,再稀奇的彩晶也賣不出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