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返魂香一屢---《柏舟》 易容(第2/3頁)



  界明城舉起袖子想擦擦頭上的汗,擡起手來才發現穿得是嶄新的雪紡。

  和楚雙河他們埋沒身份的想法不同,四月說大家都要打扮得出眾。這時候人人都知道應裟微服出逃,生怕引起注意,可事實恰恰是:離別人的預期越遠,也就越安全。

  界明城沒有辦法變得好看起來。他原本就是尋常模樣,往人堆裏一撒就找不出來。然而現在好歹換得是新衣裳,蛋青的撒蠻衣,箭袖短打扮,正是最適合騎馬的裝束。四月給他買的衣服,合身熨體,穿起來果然顯得英氣勃勃。可要是和應裟那副病公子的高貴模樣比起來,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仆從。

  阿零覺得四月很了不起,是因為應裟聽四月的話。阿零覺得應裟很了不起,是因為他突然就會變得很帥。如果阿零有那樣變換的本領,自己就可以溜進秋葉城。

  那時候楚雙河還有很多問題,只是熱血沸騰的時候暫時忘記了。過了那勁頭,他憂心忡忡地問四月:“若是天驅布的局,想必城門口也伏了認識大人的人。你們可怎麽出城?”四月的笑聲象是玉器碰在一塊兒,叮當作響,好聽得緊:“楚將軍,你真以為你知道你家左相原來的模樣麽?!”凝聚成功的魅,多數是極英俊或者極美麗的,因為喜好俊美本來就是人們最頑固的念頭。應裟和谷雨三伏一樣,為了順利地在人群中生存,都用精神力改變了自己的面容。那種手段其實連秘術都不算,只是高等魅族的一種特殊能力。

  應裟對著楚雙河和尚慕舟歉然點頭,說:“還以為可以把這副模樣帶到棺材裏去,還是癡心妄想啊!”他苦笑著望四月:“這許多年,原來的模樣自己都要忘記了。”說著捧住了臉,似乎回憶著什麽。

  應裟終於解除了他的偽裝,這偽裝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包袱。他轉過臉來的時候,楚雙河和尚慕舟的視線都不由在他和仲秋之間轉來轉去。是的,兩個人的面貌全然不同,卻有著說不出的相似,都是極清極冷極蒼白的英俊,歲月似乎沒有在應裟的面容上留下什麽印記。其實應裟的輪廓和五官都在原來的位置,看起來卻是那麽陌生。若不是眼光神態中熟悉的滄桑和疲倦,楚雙河就再認不出這是他的左相了。

  阿零相信四月和應裟有本領醫治德叔,她的理由看似有些無稽:因為德叔也是變了相貌的。他不僅僅是忽然瘦了許多,連容貌也一天天不一樣。長門修士的話,阿零有一些聽懂了,有一些沒有。聽懂的部分是說破邪丹可以挽救德叔的性命,但能不能恢復到從前的模樣還未可知。德叔是朱纓放排的頭一把好手,若是失去了他,排固然也得走,過灘過哨的又不知道要多賠進多少條命去。

  自箭及往北七十裏,就是銷金河與大溪的交會處。官道經過跨越銷金河的鐵橋轉上了河西。而往柏樹去的人就得沿著大溪往山裏走。沒有官道,甚至也沒有山道,只有模糊不清的獸路可以踏足。大溪嶺和秋葉嶺一樣都是擎梁山的一脈,卻因為山勢太過險峻,鮮少人家住宿。大溪嶺的外段不僅少山民,就是樹也不多。山坡陡峭,土壤瘠薄,滿山都是稀稀拉拉的灌木。若聽名字,往往會以為柏樹是長滿了紫柏的地方,其實那也是一個雜木林立的小山谷,真正的紫柏都在大溪源頭的擎梁山裏。

  不過這一段溪水面開闊,又有一道回水灣。擎梁山裏伐下來的紫柏從大溪上遊漂來,被朱纓們在這裏截住,編成木排,然後放到銷金河,一路放去天拓峽。

  “放排的時候,要唱歌的吧?”界明城來了興趣。這種苦生活,往往都有極悠揚的號子。要不然,怎麽幹得下去?“當然有啦!你要聽麽?”阿零高興地說。畢竟還是小女孩子家,愛唱愛跳。雖然朱纓沒有華服香粉,唱歌卻是只憑一條嗓子的,她盡可以負擔的起。

  “好啊!”界明城的歌謠倒有一大半是這樣在路上學來的。

  “我唱號子了好麽,姐姐。”阿零扭頭又問四月,她的“姐姐”已經叫得很順了,不等四月回答便開了口:“銷金河上十八灘,一灘愁過另一灘,一篙撐出白水去,篙頭都是血花翻,…………排過滾馬灘呀,人心寒!……排過白狼灘呀,索命關!”阿零嗓子清亮,一首放排號子唱得悠悠揚揚說不出的好聽。“人心寒,索命關”唱得又脆又甜。她卻紅了臉,惴惴道:“總之,我唱得就是不對啦!德叔他們唱起來可要好聽得多。”四月笑道:“不對才好。山上多少總有一兩個山民,看見你這樣的姑娘家唱朱纓的號子可不是要奇怪麽?”她象是玩笑的口氣,這番話說得其實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