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返魂香一屢---《柏舟》 易容

  三騎駿馬奔出箭及門,留下一縷輕塵。三匹都是晉北少有的北陸良馬,騎者也都是著意打扮的出眾男女。尤其是第二匹白馬背上坐著的兩名女子,一個秀麗一個嫵媚,那份光彩就是初放的雪菊花也要被她們比了下去。經過城門的時候,那嫵媚的少女還害羞些,清麗的女子把酒紅的眸子四下一掃,城門底下竟是鴉雀無聲。那個平日裏免不了要在進出城門的婦女身上揩一把油的衛兵,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

  馬上的人明明已經去得遠了,城門下的衛兵行旅還在朝那方向張望。

  “嘖嘖……”一個衛兵用力咋咋嘴,“真是好一雙璧人!我在這城門口都駐守了三年多了,怎麽從來就沒見過呢?”“嘁!”帶隊的校尉不屑地說,“秋葉城裏豪門大戶家裏多少美貌妻妾,你這一輩子也見不到兩個。”那衛兵認命地嘆了口氣,悻悻地問校尉:“那你說這是誰家的妻妾呢?”校尉也正究腸刮肚地猜測,聽到問話,沒好氣地答道:“我怎麽就知道了?!你當我是靖安司的都統麽?”白馬大約是在客棧裏住得久了,難得跑得這樣高興。界明城又拉了拉韁繩,它才舒緩了步子,驟雨般連綿不斷的蹄聲轉成節奏悠揚的敲擊。界明城和應裟的坐騎都是北陸來的良馬,白馬和四月那匹倏馬處得久了,雖然腳力遠遠不及,跑起來卻是合拍的很。應裟那匹青馬就不行,開始還跟得住,過了十幾裏就慢了下來。現在更是連打了幾個響鼻,遠遠落在了後頭。

  界明城趕上了四月,兩個人齊齊勒馬等待應裟。看了一眼馬上的兩個女子,界明城也不由贊嘆了一聲:“真是好看。”兩日裏面,已經第二次有人誇她生得好看,阿零臉上飛紅,抱著倏馬的脖子說:“飛飛才真是好看哪!”阿零這十四年都生長在柏樹,原來連馬都沒有怎麽見過,更不用說倏馬了。四月同她一起乘坐倏馬,起先她還頗為心驚,等倏馬跑開了真是樂得嘴也合不攏了。

  四月撫了撫阿零烏黑的長發,心裏實在是很喜歡這年少勇敢的朱纓女孩子,溫言對她說:“阿零,等到了我們登排上了霍北,你便可以天天和飛飛一起。”搭朱纓的排上霍北,目前還是未定之數,四月說起來卻是胸有成竹。

  阿零也全不懷疑,在她看來,四月和應裟這樣大本領的人物要救治德叔還不是手到擒來?而救了德叔以後,族人怎麽能拒絕四月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她唯一擔心的是:四月應裟這樣好看的人兒,是不是能忍受放排的艱苦生涯。

  “真的可以麽?”界明城問,這個問題已經在他心裏悶了很久了。尚慕舟的質問並不只是朱纓答應不答應的問題。若是朱纓協助了應裟的出逃,一旦消息走漏,帶來的只怕就是滅族的災禍。

  四月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阿零為了營救德叔來到秋葉城,這本身就已經是誅族的罪名。四月不知道玉壺堂的破邪丹是不是真的能夠挽救德叔,可若是那長門修士的診斷正確,她的秘術驅惡的效果一定會比丹劑更好。從這個角度來說,朱纓一定願意載他們上行霍北。

  更重要的是,木材生意對晉北國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沒有了朱纓,有多少人敢放排,肯放排,都是未知之數。前代晉北候設立柏樹特區禁止私人撲殺朱纓,必然有這方面的考慮。雷千葉若是僅僅因為一個應裟誅滅朱纓,也是絕對劃不來的。

  然而,這都只是推斷。四月不會占星術,將來要發生什麽,她不能預料。

  不過,界明城的問題並不在此。為了應裟而讓朱纓全族冒險,是不是值得呢?這問題到底該怎麽判斷呢?四月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她指了指趕過來的應裟對界明城說:“大暑一心要成為真正的人類,所以他去了八松。這二三十年,因為害怕暴露自己的來歷,他沒有跟朱顏海有一絲聯系,也沒有給休國任何一個危難中的魅族援手。他現在來找我們,我們卻要幫他。不僅僅是因為他來自朱顏海,而是因為……”她遲疑了一下,試圖說得妥帖,“我們的來歷蹊蹺,本領也特別,獨自一個的話,難免逃不出玩偶和工具的命運。大暑不想為人使用,他只是想做一個人……我說得亂了,可是,明城,你明白的!是麽?”界明城用力點了點頭。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都有一些事情是非常重大的吧?!重大到了這樣的程度,以至於要犧牲一些什麽去獲得。在他自己,原來以為那是巨大的責任和挑戰。可是眼下,四月的笑顏卻暫時漫過了那些概念。“如果要做這樣的決定來獲得四月的心,我會麽?”界明城問自己。這個想法讓他額前出了一片冷汗,但是他知道他會的。他會那麽做,也會盡力保護朱纓。他並且飛快地發現:朱纓的命運,原來並不是那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