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返魂香一屢---《柏舟》 朱纓(第2/2頁)



  “碰一碰又怎麽樣?!”櫃台後面傳來四月的聲音。她微微歪著頭,很不屑的樣子。

  “碰一碰又怎麽樣?!”那客人誇張地喊了起來,“碰一碰搞不好就得了溫癘。姑娘你長得這麽漂亮,要是少個眼睛掉半拉鼻子的,你怕不怕?”“不怕!柏樹那麽多的朱纓,染了溫癘才有多少?其余的人和你我又沒有分別。他們日日都要接觸溫癘,也沒看見比你害怕。”四月的嘴永遠都很硬。

  那客人被一個姑娘家說膽小,臉上頗掛不住:“你怎麽知道沒有多少染了溫癘的?那是朱纓噯!你去過柏樹麽?小姑娘不要胡說八道……”“說中啦!”四月打斷了他,“我還真去過!”廳堂裏的眾人面面相覷。生客或者不知道,老客人大多見過四月倏忽來去,知道她是個膽大包天的姑娘,也正是因為只言片語裏漏出來過不尋常的經歷,否則饒千石這樣的老油子怎麽能被她罵也不敢還嘴。四月說去過,應該真是去過。

  “溫癘襲人,又不在呼吸飲食之間,怎麽就連碰都不能碰?那個朱纓孩子要不是有了天大的事情,怎麽敢提著腦袋來闖秋葉?如今人還沒進來,滿大街都站滿了兵。嚇成這樣,不是笑話麽?”四月張嘴就是一串,顯然對朱纓的看法不是今天才有。

  倒是饒千石抹幹凈嘴來給那客人圓場:“四月姑娘,溫癘怎麽染的,沒人說的清楚。你去過柏樹沒染上,也不是說咱們碰見了朱纓都染不上。要說怕不怕這個東西……真要染上了溫癘,也就沒啥好怕了吧?無非一條死路。就是因為也許會染上,就是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會染上,才害怕呀!你自己就算不怕,不能讓大家都不怕啊?你說是不是?”四月想了一陣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是我錯啦!”她雖然覺得眾人防朱纓防得沒有道理,卻沒有理由反駁饒老板的說法。一己之見,不能加諸眾人,當下就認錯,性子也真叫爽快。

  饒老板挑了挑拇指:“四月姑娘,我說仰慕你可不是瞎說,在座的大老爺們也不能有你這樣的氣度!”四月搖搖頭,道:“怕也好,不怕也好,我敢去柏樹也是有原因的,你們既然沒有看見我看見的,當然不知道我說什麽啦!”那客人苦笑了起來:“這位四月姑娘說起來,倒好象我們都成了沒心沒肺的人似的。不過,國有國法,那孩子把朱纓七令這樣的生死重法當作耳邊風,叫我們這些尋常人怎麽看呢?說句笑話,若是我家裏八十老母要病死,我砸了這客棧搶些金銀回去救她,四月姑娘你就算再好心,不知道這故事也一樣要不高興。”這一下四月沒有接茬,過了好一陣子才沒頭沒腦地重復方才另一個客人的話:“……只是,那些朱纓真是可憐……”客人們有低頭的,有發呆的,卻是誰也沒有說話。這裏大多是商人,行程迢迢,見過的悲慘事情又怎麽少了這一件?不過見得多了,再柔軟的心也要磨得剛硬起來。

  界明城何嘗不是一樣,他想著一擡眼,正好碰上四月兩道若有深意的目光。心頭忽然一震:四月雖然任性爽快,卻不是多嘴的人,這一番話,只怕是說給他聽的才對。他兩只眼睛直勾勾地跟著四月進了後堂,滿腹說不出的難受。

  廳堂裏的氣氛才冷下來,門口忽然暗了一暗,閃進一個人影。

  昨夜投宿進來的那個客人眼快,立刻便叫了起來:“巧了,這位老板作證,昨天那朱纓可是在你身後?”那人不由一愣,不知道說得是什麽事情,訝然道:“哪個朱纓?”拍打著鬥篷上的雨絲,小心翼翼地把廳中眾人掃視了一圈。

  這聲音好生熟悉,界明城不由一愣。待那人轉過臉來,果然就是仲秋。

  那個客人見仲秋根本不接他的話題,頓時急了起來:“就是那個朱纓嘛!你運氣有多好?還能一口氣看見好幾個?”仲秋看見界明城,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也無心搭理那客人,含糊道:“哦,便是那個了。”說著腳下不停,一邊往櫃台那裏走,一邊用目光詢問界明城。界明城知道仲秋這樣子必然是找四月了。記得仲秋說他不會離開朱顏海,不料這時在秋葉的客棧中看見,界明城只能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又想到街上那些靖安司的士兵,心底有一股很大的不妥升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