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14-19

  十七剛從短暫的遭遇戰中脫身的真騎沒有去追趕他們先行撤退的同胞,而是沉默地退入了大營。很快,營中的望樓上就出現了哨兵身影。從修士們的營地這裏望過去,幾乎看不見哨兵的渺小身影,只是他上樓時照亮木梯的火把為修士們提供了一點提示。

  “還要打啊?”給重喃喃地說,連修士們都能看出這些真人是鐵了心要在這裏再戰了。

  界明城苦笑了一下,靜炎倒是一點不隱瞞她的意圖,大營的木柵後面,紅色的戰旗紛紛豎立,象是道詭異的長墻。可是,她憑什麽對抗追兵呢?區區兩百人馬,撒在荒涼的夜北大地,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這是無險可守的高原,驛道兩邊的小山丘既緩且平,光溜溜的連只雪羊都藏不住,沒有伏兵的可能――――就算有,靜炎那點兵力也勻不出來啦!大營前面的鹿砦倒是精心堆砌的,不過對付休國步兵可派不上用場。至於木柵的功能,遮蔽敵人的視線大概比遮蔽箭矢更多。

  界明城回憶著靜炎,她琥珀色的皮膚和月牙兒一樣甜美的眼睛。如此沉著地帶著她的人馬退入死地,那女孩子的臉上現在該是什麽樣的表情啊?!花樣年華的女孩子,應該在愛人的身旁撒嬌才對,靜炎卻毫無緣由地把自己和兩百精銳的性命放在寂寞的雪原上。

  不管在什麽地方,人們總能表現出預期以外的力量來,這是界明城喜歡自己行旅生涯的重要緣由。只是這樣的見聞並不總是輕松愉快。

  靜炎怎麽想不許不重要,起碼她比界明城要冷靜得多,大營裏如此安靜,兩百人馬竟連一點嘈雜都沒有發出,他們對自己的首領該有多大的信心?修士們可沒有這樣的信心,界明城還在朝大營張望,他們就已經開始收拾剛鋪開的行囊。給重一邊收拾還一邊嘟囔著什麽,他困極了,原指望今夜可以好好睡一覺,畢竟剛從雪山上下來。

  界明城輕撫著白馬的脖子,問黑瘦修士:“往哪裏走?”平緩起伏的高原雪野,就是走出二十裏三十裏,也能一看看見,該往哪裏走呢?“到天水去。”黑瘦修士的回答嚇了界明城一大跳。

  “打仗呢!現在。”界明城一直以為長門修士是極端厭惡戰爭的。

  “這場仗最好別打了吧!”黑瘦修士神色自若。

  “是啊!沒什麽懸念,”給重口快地說,“再說,我們在這裏也跑不掉。”界明城皺了皺眉,修士們總是不合時宜地悲天憫人,還真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麽。這樣的念頭,界明城早就放棄了。即使只看看真騎的氣勢,也能體會到靜炎的決心。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忽然從一支軍隊跑到另一支軍隊中去,雖然他不屬於任何一方,感覺總是有點怪。不過給重說得對,留在戰場上不是平民應該做的事情。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馬鞍一側的白木弓和箭囊,也許留下獵人的弓是他在辟先山上作出的一個聰明決定。

  “界先生不去嗎?”黑瘦修士似乎看穿了界明城的念頭。

  “嗯,”界明城自己也有點猶豫,他想了想。

  “界先生馬快。”黑瘦修士寬容地說,“走總是走得的。”界明城忽然明朗起來:“是啊!也許有新的故事可以講給畢止的人聽呢!我也該講點新東西了。人們總是喜歡聽戰爭的故事。”黑瘦修士面無表情地說,“只要那戰爭不在眼前。”“是啊,只要不在眼前。”界明城感慨地重復,“夫子們保重,戰火兇險哪!”對於修士們的天真他還是有點不以為然。要是有人在象他一樣四方遊歷之後還還天真地以為所有應該有答案的事情都會有答案的話,那就只能是長門修會的這些死腦筋了。

  “界先生保重。”幾個修士向界明城行了個禮,扭頭走向天水的方向。

  給重忽然想起來什麽,他的聲音遠遠飄了過來:“界先生,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呢!”界明城忍不住綻開微笑,高聲回答:“到天水的客棧裏來聽吧!”追兵來得很快。

  修士們的身影在界明城的視線邊緣變成小小的黑點的時候,悶雷一樣沉重的蹄聲已經從地平線那邊傳過來了。飛馳的騎兵象黑色的洪流瞬間吞沒了那幾個小黑點,毫不停留地繼續向真騎的大營席卷而來,一直到大營前三四裏才停了下來。

  兩支騎兵小隊雁翅一樣抄上了兩邊的山坡,占據了坡頂視線最開闊的地方。驛道兩邊一時黑壓壓的都是騎兵的身影,怕是不下兩千。

  界明城很高興自己找到了山頂的這塊大石頭,石頭的陰影足以遮蔽他和他的白馬,要不然那支坡頂的側衛騎兵已經象飆風一樣沖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