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9-12(第3/8頁)



  “四月。”這個名字在界明城的口腔中回蕩,他想著明日的旅程,該和獵人們分手了,沿著銷金河走向畢止。可是,他會在去畢止的路上找到龍淵閣嗎?這個夢幻一般的名字現在被另一個名字所幹擾了。

  十雪霧引起的麻煩漸漸小了,因為表層的融雪都已經結成了堅硬的冰殼,不再輕易被陽光蒸發。透過單薄的霧氣,界明城可以看出森林的黯淡輪廓,雖然並不清晰,但足以讓行人參照判斷方向。

  獵人們提出過護送修士們到驛道的建議,但被修士們禮貌地拒絕了。鷹嘴巖本不是獵人們計劃中的終點,但該是修士們和獵人分手的地方。由鷹嘴巖向西北走上大半天就能走上驛道,按照修士們的速度,當天就能離開杜國的國境。獵人們原來還打算沿香螺溪北上繼續狩獵,可突如其來的遭遇讓他們心亂如麻。小四的獵馬仍然忠實地馱著主人的屍體,獵人們無心戀獵,兩粒明珠的意外收獲也使繼續狩獵變得不那麽必要了。從四月的魅惑術中恢復過來的人們心情復雜,他們沒有堅持護送的建議。修士們和界明城實際上也展示了比這些土生土長的獵人更強的適應能力。

  辟先山上的積雪依然很厚,不過與蘭泥鎮外的情形相比就好上很多,大概是因為降雪多半被高高的辟先山阻擋了的緣故。馬蹄和雪鞋踏碎雪面時會發出清脆的“咯嚓”聲,聽起來非常有趣。剛由香螺溪畔再次走上雪面的時候,界明城和修士們的腳步是錯亂的,可沒有過上多久,大家的步履自然變得一致,連白馬也認真地踩著主人的節奏前進。清脆的腳步聲遠遠地透過淡淡的雪霧傳向無窮無盡的森林深處,不時驚動一些意外的鳥獸,於是腳步聲裏就時時摻入了驚惶失措的逃竄。

  燧石鋪就的驛道就在山谷底部,吸熱的燧石早已經把覆蓋在身上的薄雪花得幹凈,遠遠地在山坡上就可以看見它黑色修長的身軀伸向遙遠的北方。山谷不深,可是坡勢綿長,走起來也很花些時間。辟先山兩邊的地勢相差很大,在蘭泥一側的山嶺急劇下降到水雲澤低緩的平原沼澤上,山勢非常險峻。但在鷹嘴巖的這一側直到兩百余裏外的天水鎮都是連綿低緩的坡地,夜北高原邊緣的典型地貌。

  終於踏上驛道的堅實路面時,界明城也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白馬的脖子,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汗珠都已經結成了小小的冰粒。白馬也很開心,走這樣的雪地不是它的特長,回到驛道上以後,它立刻走了一個漂亮的花步來表示歡快的心情。

  然而修士們神色如常。他們也很疲倦,口中呼出的熱氣把眉毛和鬥篷的帽子邊緣塗上了厚厚的白霜,可他們沒有為了到達驛道而表現出一絲興奮。給重甚至毫不掩飾失望的神色。“就這麽完啦?”他悻悻地說,“這樣的艱苦也太短暫了吧?”界明城哭笑不得:“我可沒說是來自找苦吃的,要老在山上繞,幾時才到得了畢止啊!”“到不到畢止倒也並不重要。”給重施施然地說,“到畢止去未必就能得到這樣的磨練和修行。”幾個修士一起深表同意地點頭,連黑瘦修士也露出贊賞的目光:“給重這句話很得‘道’的真髓啊!若是被過於具體的目標所牽制,總是要連那目標都失去的。”界明城吸了一口氣,表情怪異地望著修士們:“那苦修本身不也是具體的目標嗎?”給重大搖其頭:“界先生這話說得大大不對。苦修和享樂一樣,本身都是毫無意義的,當然更算不上目標。但是通過苦修認識真道是最便捷的途徑,因為唯有困苦才更讓人警醒,不至於讓心頭的一點真性被外務所遮蔽。開發真性,與天道貫通,就可以脫離欲望之苦,進入永恒的境界。”給重這一路下來,所得說話的機會實在不多,好容易碰上一個傳道的機會,那肯輕易放過,不僅滔滔不絕,更兼循循善誘,聽得師兄弟們頻頻點頭。“界明城的腦袋不由大了起來。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問了一句:“那追求真道算不算欲望呢?”給重正說在興頭上,被他這樣一打岔,不由愣住了。“這個說法不對。這個說法不對。”他喃喃地說,一時卻還轉不過彎來。

  界明城也不理會,在白馬身上拍了一掌,說:“還是趕緊走吧!我們離有人煙的地方可還有兩三天路程呢!咱們的給養帶得可有限。”給重正想爭辯給養不足遠不足慮,無奈界明城和他的白馬已經走出好幾步了。

  蘭泥到天水中間的三百裏地竟然沒有一個村落,對於旅人來說,是極大的麻煩。然而在夜北大地,這卻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這裏氣候寒涼,土地瘠薄,是很不養人的水土。高原之國休實際上只占據了夜北的西南角,高原的主人是飄忽不定的少數牧人和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