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鎬京雲(3)(第2/3頁)

  “你不用說了。”姬瞞伸個懶腰,一口打斷他,“姬奈是什麽樣人,我清楚。人都曉得我姬瞞嵫琊必報——好啊!這兩年朝廷上下,都等著看我如何收拾攻徐的罪人!既然大家都等得不耐煩,那我就收拾給他們看!不要以為天子不在國內了,我姬瞞權傾朝野,就會曉得收斂,怕人家說閑話——我有什麽閑話好說?!我就是要整整那些自以為是的諸侯,誰惹毛了我,我就收拾誰!姬奈的老子惹了我,他死了,我還要收拾!好歹要讓那些沒死的曉得孤的厲害,或許朝廷的日子就好過一點!”

  師亞夫嘆了口氣,還待要說,仆熒跪侍在旁,陪笑著說:“咱們殿下就是心操碎了,朝廷裏又有誰知道?昨兒個深夜還不是提前召見了姬奈,許給他兩萬副甲胄,和西北十六個異國征伐權?這姬奈自己要替父受過,才連夜趕制了高冠,給殿下一個錯兒抓……哎喲!”臉上挨了姬瞞一腳,滾到一邊。

  師亞夫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一聽就明白了——姬瞞要追討已故的姬班之罪,但又不願真的處罰姬奈,所以事先跟姬奈明言,用東西堵他的口。但姬奈為人至孝,故意穿上亂七八糟的衣服自汙,給姬瞞一個懲罰自己的借口,放過他的亡父。姬瞞之所以要死纏著追究已故之人的罪,也是拼著給自己臉上抹黑,借自己的惡名整頓朝廷。不過這招兒實在不合古代聖君之道,也……嘆了口氣,道:“殿下不惜自汙,難道朝廷裏的事就難到這份兒上了麽?老臣以為還是可以維持的……但是請殿下留意,燕伯息在豐侯家投宿之事,殿下如此處置,於燕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說到底,豐侯是王室近支,三服以內的至親啊。”

  姬瞞“嘿嘿”輕笑兩聲,臉已經完全拉了下來,道:“這件事,你不要管,誰也不要管。孜漾是什麽樣的材料兒,我清楚得很。憑著這股血脈,就敢在宅子裏發酒瘋,侮辱朝廷大臣?燕伯是什麽人?燕國是什麽地方?朝廷眼下就要對北方用兵,燕國是周轉中樞重地,朝廷給燕國賞賜還來不及,他居然就敢拆孤的台,讓孤在燕伯面前下不來!這混帳行子!你也不用怕餓死了他。他罷了爵位,封地還是有的。但是孤家再不想看到他那張酒色淘虛了的嘴臉!自己滾回封地去,愛怎麽顯擺怎麽顯擺吧!”

  師亞夫腆著老臉,連著關說兩個人,都給毫不留情地駁了回來。他低頭煮茶,卻吞聲暗笑:姬瞞如此做法,的確是於常理不合,然暗合天理。天子不在國中,有他執政,大周的天下自然穩如磐石。轉念又一想:豐侯家在朝中枝葉散蔓,坐擁高位者不在少數。他們一族與當今天子都是康王的嫡孫,昭王死後,身後就只留下姬滿姬瞞兩個孿生子,自然不及豐侯家人多勢眾……眼下天子不在國內,姬瞞下重手處置豐侯,是不是在預作準備?

  想到這裏,禁不住抖了一下,好在姬瞞臥著,也沒看得清楚。他再不敢想下去,將煮好的沸水端起,倒入茶壺中,蓋上壺蓋。就算如此,一股清幽的香味還是彌漫開來,姬瞞睜開眼,道:“這味倒是挺正。”

  師亞夫在一個玉杯中倒上小半杯,跪在他身後那年輕人立刻雙手捧起,舉過頭頂,仆熒雙手接過,遞到姬瞞面前。姬瞞接過杯子,倒還認真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此人,卻又完全想不起名字。

  殿中彌漫的茶香,被穿透大殿的風吹向四面八方。姬瞞把玉杯湊近鼻子,細細品味,然後小小的嘬了一口,在舌間品咂,過了好久,才點頭道:“老師的茶,醇和淡冽,不錯,不錯。”

  師亞夫點頭致意,嘴裏說的話卻離題萬裏:“殿下說要在北方用兵,這不知是何時朝議過的?”

  姬瞞道:“沒有朝議過。這件事,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師亞夫兩道長長的眉毛向上一揚,卻道:“……請殿下試試這第二泡的味道,與第一泡有何區別?”將沸水傾入茶壺,又拿出一只玉杯。那年輕人雙手捧給仆熒,自行退回師亞夫背後。

  姬瞞將茶杯放下,道:“泡來泡去都是一個味兒,難道還成了酒不成?孤家今天實在煩亂,恐怕喝不了老師的茶了。”

  師亞夫微笑道:“七十年前,僻墉館剛剛建成時,先康王曾在這裏飲宴。席間西歧地震,傳到這裏,震倒了康王的桌子,先康王就用手從鼎裏撈肉,繼續與群臣吃到盡興而止。殿下雖然憂慮雲中族,但老臣看來,大概也還沒到鎬京震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