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野豬林(第2/8頁)

此時,一只松鼠竟真的從蚩尤頭頂的樹枝上垂下頭來。

“喂,你住在這裏麽?”蚩尤小聲對他說。

松鼠被驚嚇了,一竄而起跳到另一根較遠的樹枝上,疑惑地看著蚩尤。

“下雨了,你不回家麽?”說到這裏,蚩尤忽然覺得自己很象魍魎。

松鼠吱吱地叫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回答他的問題還是自己隨便叫著開心。

“回家吧,”蚩尤微笑著說:“雖然我不能回家,可是看你能自由自在的,想回家就能回家,我也很高興的。”

這個時候,樹上的松鼠忽然擡起頭看天空。它臉上警覺的表情讓蚩尤也感到了恐懼。只是一彈指,一道黑色閃電一樣的影子掠過了樹梢,松鼠不見了!

“啊!”蚩尤對著天空中遠去的大鷹喊了起來。

可是大鷹自顧自地抓著血淋淋的松鼠飛進黑暗中。

黑暗中的精靈們好像開始笑了,蚩尤覺得滿耳都是它們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們縱情地嘲笑著這個幻想著的傻子,蚩尤能聽見它們笑聲中的嘲弄,嘲弄他沒有見過真的樹林。在朦朧的圓月下,難道沒有大鷹麽?難道沒有惡虎麽?還有毒蛇的牙窺伺在草叢間。

淋漓的血從金黃的圓月上淋下,隨之而落的陰影籠罩了天空,蚩尤看見天空上松鼠驚恐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是一個傻子。

就在蚩尤拼命地想用兩只手捂住耳朵時,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繩子也被解開了。

“少君,今天也多虧你,我們幾個才能逃出來。”頭領豪爽地笑,“等回到不周關,我們一定稟報大王,請大王放少君回鄉。”

“你們……”蚩尤在忽如其來的驚喜面前呆住了。

“來來來,少君先喝一點熱水,我們再來看看哪一條路才是往不周關去的。”

於是蚩尤木愣愣地被推到了火堆邊,旁邊早有士兵用鐵盔遞上了溫熱的水。摸著溫熱的頭盔,蚩尤的雙手顫抖,不由得落下了淚水。

“呵呵呵呵,”頭領大笑,“少君何必呢?我們以前得罪的地方,男子漢大丈夫,不必掛懷嘛。”

看著他那張笑臉,蚩尤強忍著淚水點了點頭,把頭盔裏的熱水一飲而盡。熱水讓他全身都暖和起來,靠著溫暖的火堆,在雨夜中竟隱約有了家的感覺。

“就這麽點水也不夠喝,”頭領拍了拍大腿,“你們再去找一點柴,我去弄點水回來。”

“少君你不要走遠,附近可能有野獸。”頭領又遞上一盔熱水,和其他三個鐵虎衛披上了衣甲,依次走進樹林裏。

只剩蚩尤獨自坐在火堆邊,他撫摩著鐵盔,茫然不知所措。開始懷疑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大哥,你說那草藥對他管用麽?”一個士兵藏在樹林裏探頭探腦對篝火那邊張望。

“管用,這是麻戰馬用的,別說一個人,就是一匹馬也麻翻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了,那藥有股騷味。”

“嘿嘿,”頭領賊笑,“所以我用你的頭盔啊,我們裏你最騷,有你的味道鎮住,保準他喝不出來。”

“那用我的靴子不是更好?”

“你這個沒品的,以為你是個千嬌百媚的小腳女人麽?”頭領嫌惡地看他。

“可是大哥,我們四個人殺了他也就行了,何必那麽麻煩?”又一個士兵說。

“你們沒看見他是浪裏生生地走上岸來的麽?據說這小子有時候有一股蠻力,大得嚇人,要是輪著他發作,一千個我們也是死。”

“為什麽要殺他呢?留著獻給大王不是挺好?”

“呸,你就毫無政治天賦。我們帶他回去獻給大王,大王會有賞,可我們是狼狽逃出來的,算不得大功。我們現在砍了他的頭去獻給大王,就說共工煽動苦工叛亂,只有我們四個殺出重圍回來報信,還順手斬了賊人一員大將,你想想多有面子啊!”

“也是,那可風光了,我老娘最恨我跑路時腿腳快,若被她知道了真相,還不鄙視我?”

樹林裏低低的聲音都傳到了蚩尤的耳朵裏。

藥力已經發作了起來,等到蚩尤發覺,他已經動不了分毫,只能捧著溫暖的鐵盔靜坐在那裏。可是奇怪的是,這種麻藥麻痹了他的全身的時候,卻讓他對周圍一切的感受更加清晰。他聽見雨絲鉆進草叢的聲音,樹葉滑落枝頭的聲音,天空裏大鷹盤旋的風聲,草叢裏野鼠的竄動,甚至遠處毒蛇咬住那野鼠的一聲慘叫。

一切就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樹林,本來就是那麽殘酷的。

“你媽媽不會鄙視你了,”蚩尤在心裏說:“可是我爺爺再也見不到我。”

十六年前,九黎的春社,東風吹上山,花都開了。

桌上滿是米酒和燒雞,供在高處的烏牛白馬正等待著燒烤。谷堆下的刑天喝醉了,正揮舞著幹戚,螃蟹似的舞蹈。而人群中插著桃花的少女回頭一笑,如春風的顏色。神壇邊企求五谷豐登的巫師有點不滿地撇了撇嘴,發現根本沒有人去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