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凋謝(第3/4頁)

“日出了?”西陽吃了一驚,看著頭頂,還是暴雨傾盆。

河水在灼熱的高溫下噝噝冒著蒸汽,像是河床下燒著一只巨大的鼎,這條河是一鍋好湯。

“有怪物!有怪物!”有人驚恐地大喊。

那怪物從水下慢慢地現身,全身赤紅像是燒得真熱的炭,頭發也是赤紅的,像是些紅銅水裏拔出的灼熱的絲,眼睛也是赤紅的,水濺到瞳孔表面立刻化作水汽。他高舉著誇父公主,不讓自己身上的灼熱毀去她的衣裙,但是他所觸的地方已經黑焦一片了,百合沒有喊痛,她睡著就像個孩子,孩子一睡下去就總是不醒,百合也一樣。

“嘿……蚩尤,”雨師說:“我看錯了麽?”

風伯感動地抹抹眼淚,“沒錯的,就是他!我們三兄弟義氣之高感天動地,一定同年同月同日死。”

灼熱的蚩尤踩在河床上走到了岸邊,又踩著堤壩走了上來,他疲憊至極地跪倒在地,身體漸漸回復了常態,眼淚從余熱未散的眼睛裏分泌出來,轉瞬汽化。

“嘿,他們只是要回家過日子誒。”蚩尤呆呆地看著西陽,“每個人都想回家的,不是麽?”

“留條活路就不行麽?”他忽然歇斯底裏地對西陽吼叫,看起來像被斬去爪牙的猛獸。

“混蛋!”他用了和兩位老大同樣的粗口。

“我沒有不給活路,”西陽居然微笑起來,“是你的侍衛刑天殺了她的未婚夫,你應該和她好好說清楚。”

蚩尤恢復了沉默,抱著百合的屍體坐在河堤上,雨打在他身體上噝噝作響,讓雨師風伯擔心這太快的淬火還會讓他碎掉。

“嘿!嘿!”風伯趕快上去跪在他身旁,“振作點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靠!”雨師也跪在他身邊,“我差點以為我要盡義氣跟你同日死了。”

西陽看著他們兩個大哥拍著他們死裏逃生的兄弟肩膀,慢慢地松開了水神鞭,按住了腰間的刀柄。他的唇邊帶著笑,緩步逼上。

“年輕人們很勇敢了,大事情需要老家夥來做。”共工扔掉了剔牙的竹絲,拍拍身邊的士兵,“你的刀出名了。”

“怎麽?”士兵茫然。

“因為你的刀殺了西陽將軍啊!”

眾人只聽見耳邊唰的一聲輕響,共工提著士兵的刀,大步走向了西陽。無人可以描述他走向西陽的步伐,就像無人可以想象山嶽昂首前行。共工的笑聲壓沒了水聲,此刻的天地間,他高大得無與倫比。

西陽猛地回頭,眼睛中泛起了死亡灰色。他想要退避,但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壓制了他。

就這樣,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共工走到了西陽的馬下。他低頭長呼,仿佛是吐出了胸腔裏所有的濁氣,而後揮刀!

刀落,西陽的臉緩緩裂開了,他要揮向蚩尤他們後背的刀落在地上。

自始至終,西陽不曾想過抵抗。

共工抓起了西陽的人頭,把屍體提了起來,同時抓緊了刀,露出一絲殘忍的笑來。

“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就算人渣了,已經很淫賤了,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欠了很多人的人情,招過很多人的恨,還不知羞恥,還牛皮哄哄,又陰險,又狠毒,沒人情味,還有狐臭!”共工揮舞著長刀,在西陽的屍體上劈砍,像是一匹發瘋的惡狼,“可你,你怎麽就能這麽賤人?這麽賤人?這麽賤人?”

他一刀砍下西陽的頭,發出最後的咆哮,“我怎麽就不明白呢?”

他安靜下來,慢慢地轉身回頭,把西陽的人頭提高,對著所有人露出滿臉的血跡和笑容,“他死了。”

死寂。

共工的手指慢慢擦過刀刃:“很多年了。”

“很多年不曾如此了!”共工長笑著舉刀,笑得猖狂,“你們知道造反這件事麽?”

又是死寂,而後以那些誇父部的戰士為首,所有治水苦工吼叫起來,興奮而憤怒地對著天空揮手。

“現在你們排好隊,”共工揮刀指向鐵虎衛們,“每人一個土包,準備往斷堤上沖。內堤,一定要補好!”

“你大膽!”一個鐵虎衛的頭領哆嗦著說。

刀光閃過,那個頭領趴了下去,血悄悄地染紅了土地。共工點了點頭。“你不用去了,當一個土包就可以了。”

鐵虎衛們戰栗著看著彼此蒼白的臉。

“如果你們不去,我就把你們所有人都殺了,然後當做土包。”共工漫不經心地說:“去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們不就是這麽對我們的麽?”

他的冷笑和刀鋒下,無數的戰刀被拋到地上。鐵虎衛們扛起了土包,默默地排上隊,一個又一個地走過苦工們的身邊,去向斷堤,或者去向黃泉。無數雙血紅的眼睛盯著這些被剝奪了武器的鐵虎衛,所有苦工都是共工一樣的神情,殘酷甚至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