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炎烈之帝

蚩尤慢慢睜開眼睛,覺得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個聲音說:“你醒了?”

垂落的天光讓他的雙眼如此迷離,五彩的光芒融化成漫漫的乳白色。他什麽都看不清,又很疲憊,於是噩夢中蘇醒的人重又沉睡在遠離記憶的平靜中。

“真不夠義氣,醒了還裝睡。為什麽不能讓我也在那裏躺一躺?我也受傷了誒!”他聽見一個熟悉卻遙遠的聲音說。

“別想了!你就是斷了三只胳膊,她也不會抱你的!”這個清且媚的聲音,帶著幾分恨恨。

蚩尤覺得冷,於是益發蜷縮入那個溫暖的懷抱。這樣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躲在子宮裏的嬰兒,外面有他的媽媽。

“雲錦。”他在心底很深的地方喊她的名字。這樣他就不會再夢見那個散發如獅子的老人,下雪天他經常做這樣的噩夢,因為也是在下雪的時候,那個老人丟了頭顱。

玄天神廟。巫師揭開黃綢,烏黑的甲胄如一尊沉寂的武士,平靜地端坐在只剩最後一人的戰場上。

“哇哦?這就是你們持咒三日三夜,請天帝加持神力,打造出來的新衣服?”黃帝伸出一根手指,在甲胄的面具上摳了摳。那種徹寒的觸感讓黃帝有點皺眉頭,這東西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是!天賜神甲!”巫師的雙眼因為興奮而發紅,“鐵水出爐的時候是玄色,毫不沸騰,裏面傳來牛吼之聲!幾十年了,在這座神廟裏打造的鎧甲可從未有如此的神異,是這天下的王才能穿上的吧?我能感覺到神氣的流動。”

“蒙我?”應龍抓住巫師的衣襟,嘿嘿地笑,“老實說吧,這是你從誰家鐵匠鋪子討來蒙混陛下的玩意兒?”

“應龍,你可不要對巫師無禮,我看這套甲胄威武雄壯,一定是天帝神力加持的神器。”英招在一旁說。

“神器?神器會是這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老款式?”應龍搖頭。

“其實原本也沒什麽不好,”黃帝寬宏地說:“不過我本是想要一件掐腰的魚鱗甲,甲片要磨得亮如銀,腰帶要是金絲繡的夔龍紋,下身兩條護腿長些顯我身材,再披上件米黃色雲龍紋的大氅,那就完美了。這東西看起來是打仗用的,不過現在河清海晏的,看起來不會再打仗了。”他嘆了口氣,“說起來這些年我胖了好些,繼續重下去拉車的龍都會覺得累吧?”

“大王別聽這老騙子瞎蒙,這種事情我最有經驗。”應龍說:“不信大王你讓我踢它一腳,它要是神器還能沒點靈驗?還能不把我震飛?”

“也好,”黃帝贊同,“我現在倒是蠻希望它是件真神器的。”

“嗯?”應龍不解。

“那樣我就能看見你被震飛……”黃帝袖手望著神廟屋頂說。

“好!大王您且看好!我踢!”應龍雙腿蹬地,躍起在半空中,淩空擺了十幾個腿花,這才飛星閃電一樣一腿刺下。不愧神將的威名,應龍這一腿激起咆哮的狂風,映著朝陽,全身的銀鱗閃爍起來,像是一柄雲天中落下的神劍。

那是一刹那,短得來不及思索,高高在上的軒轅黃帝感覺到一種來自頭頂的刺骨冰寒。黃帝愣了一下,忍不住擡頭,除了天空,誰能比他更高?

“嚯!居然變成一只白鳥!”英招指著倒飛回來的應龍。

應龍滿身白霜,抱著胳膊在原地哆嗦,他那身耀眼的銀鱗在那不及思索的一刹那,已經被寒霜吞噬了。隨著他的顫抖,霜霰從他的每一根發稍上落下。

“竟然是個真貨!”英招興奮地湊上去對著甲胄磨蹭。

“就算是神器,也沒有必要那麽誇張吧?”黃帝有些懷疑應龍在捉弄自己,“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神器了,用得著擺出這麽受傷的表情麽?”

“我看見它……睜眼了!”應龍說。

應龍懷疑是不是他飛腿的瞬間某處的反光恰好照在他眼睛上讓他生出了錯覺,讓他覺得甲胄那雙漆黑的眼洞裏有一雙眼睛緩緩睜開,淩厲的氣息筆直地射出,天上人間都沒有這樣的氣息,莫非只能來自黃泉之下?那個短短的瞬間,盔甲深處的目光如同百尺千丈的通天長箭,把他的身體凍結在飛躍中。應龍覺得自己像被那枝長箭貫胸的飛鳥,懸掛在箭杆上無力掙紮。

“切!說這種怪力亂神的話就沒勁了。別唬我,我也是久經沙場的,它分明沒有眼睛。”黃帝在面具的眼孔裏掏了掏,“不過五方玄天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天帝賜我神甲,便是要我威震諸部啊!”

“既然是真貨那就穿穿看,不知神甲穿著冷不冷?”應龍把頭盔拿起罩在黃帝頭上,想著黃帝會不會和他一樣被忽如起來的寒冷擊中,變成一只落了霜的白鳥。

“不冷,就是太重。”黃帝在裏面發出嗡嗡的聲音,“而且貌似不合我的身材,我什麽都看不見了,給我量身材的家夥應該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