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戰斧(第2/5頁)

“可是你真讓妖精失望!”她冷酷地做了結論。

魑魅的影子電光一樣掠進酒肆中,蚩尤的雙腿發軟,默默地蹲在小街上。雲錦依然是默默地垂著頭,他們三個人沉默起來。

活得熱烈?

蚩尤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皚皚白雪。

又是白雪,那顆人頭在記憶中沖天而起,淋漓的鮮血恣意地湧向天空,鮮紅噴濺的時候可以聽見刀刃劈開骨頭的脆響。

那就是轟轟烈烈?轟轟烈烈地活著,還是死去?

明知道轟轟烈烈的生活後面就跟著轟轟烈烈的死,明知道勇敢這沒意義的虛名讓無數傻子悲劇地壯觀過,為什麽還要轟轟烈烈?為什麽還要勇敢?膽小怯懦地過一輩子不也蠻好?至少可以躺在床上看見自己的太陽落山……可妖精說得也對啊,老娘生下自己很不容易,只為了看見自己的太陽落山?為什麽生存,又為什麽死去?

蚩尤覺得頭痛欲裂。

在那個陽光煦暖的早晨,妖精輕輕吻在他的嘴唇上。

“你以為什麽,我愛上你了?”妖精癲狂地笑著跑了。

蚩尤想妖精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傻子,她想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不是懦夫。

他抓著自己的頭發。

再回憶一下,那天夜裏為什麽勇敢。得趕快想清楚,不然瘋子可就要死了,那個可惡的瘋子……他就要死了。

他記得有一股熱血湧上頭顱,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妖怪是一黨,那些漢子用看異類的眼神看著妖怪和他們。他不甘心,他想起了玉麒麟盧俊義,盧俊義兄決不思考為什麽要救一個朋友,他生在世上只為了義氣義氣和義氣,他應人們的呼喚切開烏雲而來,只因為那些人是他的朋友,那些人需要他。

一黨的就是朋友,英雄好漢難道可以看見朋友被殺麽?

這個時刻,蚩尤明白了,原來在他的心中,共工是他的朋友。他們都是質子,一起被拘禁在看不見的牢獄中,那個牢獄叫做涿鹿城。

可他的腿不聽使喚,他沖不上去,沒膽量。

蚩尤跑到酒肆主人藏身的櫃子背後,雙腿哆嗦,“有沒有酒?”

“你也害怕?害怕就喝一杯,喝一杯正好,喝兩杯就覺得是在看社戲。”主人面孔通紅,和蚩尤一樣哆嗦。

“喝三杯呢?”

“我怕你自己就要去演社戲了。”

蚩尤不再看他,一把搶下了他手裏的酒罐,不管三七二十一灌進喉嚨裏,這是烈酒,燒著他的喉嚨,全身開始滾燙。

“這就行了吧?喝醉了,跟那天打架的狀態一樣。”蚩尤狠狠地摔碎了手裏的酒罐,挺身而起。

幾乎就在同時,酒肆的另一側是風伯站了起來,也是滿臉通紅,提著罐子酒。

“人生在世,實在是不能不講義氣啊!”風伯嘆息,“我知道我這種男人總會被義氣害死,可又能怎麽樣呢?”

“喝夠了沒有?”蚩尤大吼。

他這一嗓子發聵震聾,酒肆裏人人都聽清了,完全可以媲美十年之後他在涿鹿原野上的一聲戰嚎。

“喝夠了!”風伯以同樣的聲量回應他。

“喝夠了你們敢怎麽樣?”照看將軍的士兵甲清醒過來,銅劍一擺,震懾著來人。

“借過。”

士兵甲的意識隨之中斷了,四只拳頭劈頭蓋臉地把他打翻。蚩尤思考了一下,提起一只腳在昏倒的將軍臉上踩了個鞋印子,然後對風伯說:“來,你也踩一個。”

風伯很疑惑,但也上去踩了一個,“他都昏過去了,踩有什麽意思?”

“這就叫投名狀啊,你踩了大王的手下,我也踩了,他臉上留著我們倆的鞋印兒呢。這下子只好當壞蛋,做不得好人了!”

少君們喝酒壯膽時,魑魅削了一只壇子給鐵虎衛們看,就用她那根柔軟的頭發。

她像是一絲透過竹籬的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共工和鐵虎衛之間,手裏托著一個青色的酒壇,指間纏繞著漫漫青絲,長可七尺,娓娓地拂在她自己腳邊。背後是共工猛獸一樣的喘息,面前鐵虎衛們散發著強烈的殺氣。

魑魅輕輕舉起了酒壇。

酒壇“唰”地騰起在空中,那一瞬間時間似乎凝聚了,酒壇靜止在所有人面前。魑魅緩緩地擡起眼睛,看著不安的鐵虎衛。鐵虎衛們不傻,這個女孩身上襲來的強烈妖瘴像無數冰針刺入他們全身每一個毛孔。那根青絲悠悠地浮起,隨著魑魅纖纖的五指揮動,發絲魅影般靈動,在空中兜出無數的圈子套住了酒壇。魑魅抽動了發絲,酒壇被糾纏的發絲齊刷刷地割成了破碎的陶片,每一個割口都平整如刀痕。

世間怎麽會有割陶的刀?

陶片紛紛落地,士兵乙小聲說:“這麽好看的姑娘,竟是千年老妖……我暈倒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兄弟們都已經躺在了地下,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屋頂,臉上似乎寫著“我昏倒了”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