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送行(第3/5頁)

……

“我就是那個時候驚醒的。”張婉說,“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夢遊到了外面,就蹲在柳莊官道驛站的拴馬樁旁邊,跟夢裏的人一模一樣。”

那一刻,張婉覺得自己在隔空幫著對方完成他想做的事。

而他想做的,就是把那座山的災禍轉移出來。

“我意識到不對勁,立刻瘋了一樣往村子裏跑,想叫醒其他人。可是——”

剛跑到山腳她就聽到了崩裂之聲。

她擡起頭,只看到巨大的山石滾落下來,半邊山體分崩離析。她只來得及發出淒厲的叫聲,但已經沒人能聽到了。

不論是村裏的人還是她自己,誰都沒能跑出那片轟然落下的陰影。

“我當時沒有說這些,一是因為我總覺得那場人禍我也參與了,哪怕不是自願的,我也始終過不去那個坎。至於夢裏的那個人……”張婉輕聲說,“我當時也不想提,因為我看到了他的後脖頸,有一枚拇指大的胎記。”

跟啞女那個兒子的胎記位置一模一樣。

老天仿佛跟他們開了個玩笑。

她代替了啞女的兒子,在啞女的養育下長大。而被她代替的那個人,輾轉流落到了跟柳莊卦象一樣的松雲山腳。然後一紙符咒,親手埋了他真正的家。

“我又恨那個人,又覺得荒唐。”張婉說著苦笑了一下,“但那麽深的恨,一轉世就忘得幹幹凈凈。”

“你們知道的,逆轉天時,尤其是拿無辜性命來抵的這種,是要遭報應的。”張婉說著,指了指自己說:“我有一個印記,很淡,但也跟了好幾世,所以每一世都是不得好死的下場。現在消得差不多了。那個人也有,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跟他是一根繩上的,我能看見。”

聞時聽出了她的話音:“你見過那個人。”

張婉:“見過。”

聞時想了想:“張家現在做主的那個?”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我不記得名字。”

按照這一世的身份來說,他應該是張婉的爺爺。其實直接問“你爺爺”更方便,但他知道了張婉的身份,便開不了這個口。

張婉原本一臉沉肅,被他那句正經補充的“不記得名字”弄得啞然失笑,答道:“張正初。毫不意外是麽?”

聞時點了一下頭。

他聽周煦說過,張婉很早就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跟爺爺張正初鬧崩了,從此離開張家,再沒回去過。再聯系她剛剛說的語氣和反應,實在很容易猜。

謝問臉上更是平靜如水,沒有絲毫詫異。

“但我剛發現的時候還是很意外的。”張婉苦笑道:“我索性什麽都不記得就好了。偏偏當時因為一次解籠出了問題,陰差陽錯想起了過去每一世的事情。”

謝問和柳莊是她最深重的意難平,前者總讓她難過,後者卻是恨。

張正初身上的印記也很淡,應該跟她一樣,輪回了很多世,世世都不得善終,以此作為報應和贖罪。

張婉看到那個印記就忍不住厭惡和怨恨。但她又清楚地知道,每一世都是新的一生、新的人,跟過去全無瓜葛。

她在兩種情緒的拉扯下,跟張正初沖突頻頻。後來對方一怒之下把她從張家除名,她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修卦術的人,其實很少會去算自己的人生軌跡,因為靈驗的同時,軌跡可能已經改了。

但張婉還是給自己算了一卦,算到她該去北方,那裏是她的福地,可以見到掛念的人,可以彌補一些缺憾。

於是她在天津找到了謝問的傀。

她第一眼看到,就知道那是傀。因為跟謝問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那可不是輪回會有的結果。

那個傀跟她見過的其他傀很不一樣。他做得極好,除了有淵源在的張婉自己,沒人能看出他跟活人的區別,一旦有個定處,就會順著時間長大。

但同時,他又跟正常人極不一樣。因為他只接收信息,從不輸出信息。他會記住自己看到、聽到的各種事情,卻從不表達反饋性的內容。

張婉看得出來,這個傀在等。

他在迅速適應這個後世的世界,然後等一抹靈神到位。

她知道,真正的謝問會借著這具軀殼重回人世。他們或許還有再次相見的機會。

張婉自己就精通卦術,不會坐著幹等。她算過很多與謝問相關的東西,試圖算出他們會在哪裏相見。

她算到了這個籠,一路找了過來。

“其實剛進這個籠的時候,我還不理解為什麽會是這裏。”張婉說,“為什麽卦象告訴我,我會在這樣一個地方見到你。我抱著找人的心理在籠裏轉著,見過這裏的每一個人,試著問了每個人的來歷。然後我就知道為什麽了。”

“這個籠本來應該繞著松雲山而成,圈在籠裏的,也該是松雲山下的人。但實際不是,這裏的人大多是柳莊來的。當然,我問他們的時候,他們都說自己來自於不同的地方,其實只是時過境遷,不同時期稱呼不同而已。他們原本都應該是柳莊那一帶的人,所以他們怕雨天、怕電閃雷鳴、怕山神發怒。他們尊崇的所有傳說,都是與山、與暴雨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