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五十一章 悠悠卷旆旌,飲馬出長城(第2/3頁)

竇太後叱道:“漏頭休得胡言!”頓了一頓,道:“此事一時也不得清楚。官家已歿,國不可一日無君,此乃眼前急務,諸公以為,誰當繼立?”長孫道生道:“清河王拓跋紹,年少英武,可繼大位。”漏頭道:“清河王輕躁,怎可繼位?”拓跋余道:“太子以下,我居長,我當繼位。”長孫道生道:“以我朝舊制,立其子,當殺其母,吳王,你為了做皇帝,是要你的母夫人去死麽?”拓跋余一時無言,諸王大臣爭論不休。

長孫嵩忽道:“盛樂王母夫人已先逝。”諸王大臣一愣,隨即已知他語中所指。

子貴母死,雖是鮮卑舊制,但近來鮮卑漢化益深,孝道漸重,便覺此制頗悖於天理人倫,只是祖宗體制如此,一時尚不敢觸及、改易罷了。

盛樂王拓跋宏母乃李夫人,在拓跋宏五歲時即已患病而逝,故此如立盛樂王為繼,便回避了立子殺母的疑難,與孝道無違。

此言一出,便有許多大臣附和:“不但如此,盛樂王雖然年少,今日臨事不亂,甚有主張,就是年長諸王,也有所不及。”竇太後道:“皇後,你意下如何?”赫連氏道:“臣妾但憑太後做主。”竇太後轉向眾人:“諸公以為如何?”長孫嵩、竇漏頭、崔浩道:“臣等但奉皇太後聖裁。”長孫道生、拓跋余默默無語。竇太後道:“宏兒小小年紀,卻極明事理,老身也很喜歡,只是廢長立幼,事關重大,老身也不能作主,我等當回金城,禱於石室,求祖先示下。”

原來大鮮卑山雲中金城有石室,供奉祖先天女與蒼狼、白鹿形象,遇有國主猝逝,皇嗣難定之時,便禱於天女像前,若天女示現祥瑞,則可立無疑。

竇太後此議一出,眾人再不便有異議,都道:“太後聖明!”太後了卻一樁大事,立起身來,至拓跋燾面前,撫著遺容,叫:“官家,你方當盛年,何以早逝,老身年過七旬,卻苟活世間,是何理也。”淚珠滾滾而下,皇後、諸王、大臣、八部大人無不悲泣。

當夜,啟魏主拓跋燾靈於金帳,大軍拔營,皇太後、皇後、諸王、諸大臣、八部大臣扶靈南歸,一軍皆白,緩緩而行,至第二日黃昏,方至雲中金城。

號角吹動,滿城皆聞,百姓持火炬,夾道而哭,送魏主靈柩入宮,停於太華殿,眾人也顧不得疲累,就往城東石室而來。

月上中天,在京師的諸王大臣、八部大人、十二衛府將軍,雲集大鮮卑山石室,承乾被魏主封為平城王,也在其列。

石室之外,燭火滿山,有數十裏之廣,承乾置身人群之中,左右觀看。見這石室十分寬廣,高有四百余尺,方圓足有數十畝,東面石壁上,有一副巖畫,直至洞頂。

此畫雲蒸霞蔚,金碧流青,氣象萬千,幾非人力所能成就。騰騰雲氣中,有一女子,足踏祥光,身穿白衣,抱著一名嬰兒,自天下降,向前而來,衣帶飛起,幾欲破畫而出。女子左側,有青色巨狼一頭,右側有白色神鹿一頭。蒼狼昂首前視,目光炯炯,白鹿神態溫和,回首看向女子懷中嬰兒。畫面左下側,有一男子,背向眾人,身穿皮裘,伸出雙手去接那嬰兒,卻看不見相貌。

鮮卑拓跋部先世傳說,昔軒轅黃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黃帝以土德王,北俗謂土為托,謂後為跋,故以為氏。這就是鮮卑拓跋部的來歷。其實大概不過是自高身世的粉飾罷了。

東漢年間,拓跋詰汾皇帝率部南移,至於河北,於山間行獵之時,有一天女從天而降,遂同寢宿。清晨,天女請還,曰:“明年周時,復會此處。”言終而別,去如風雨。來年此日,帝至先所行獵處,果復相見。天女以所生男授帝曰:“此君之子也,善養視之。子孫相承,當世為帝王。”語訖而去。此子即鮮卑拓跋部始祖力微皇帝。畫中蒼狼、白鹿,當時隨侍天女左右,所以魏主拓跋燾在白頭山行獵見到白鹿,便以為大吉之兆,上天垂象,遂而起意南征,然而即刻遇刺身亡,也是可為一笑。

且不提這些鮮卑傳說,承乾在人眾中,看那畫上女子相貌,卻越看越是驚異,你道為何?原來那女子除了衣飾頭髻,相貌神情與穆善才一般無二。

今日之承乾,實已是兵主蚩尤之魔身,不過是以承乾面目示人罷了。魔主見了此畫,略一思量,已明前因後果,心中冷笑道:原來如此,帝俊一家卻好算計,方今東南兩洲四國,倒有北魏、扶桑、朝鮮三家是他所出,成湯苗裔,似亡非亡,嘿嘿,好算計呀好算計。

也不說話,只見竇太後攜著拓跋宏,與皇後、諸王大臣跪於巖畫之前,眾人隨之下跪,太後拈香,攜拓跋宏之手,舉於畫像之前,向上祝告:“若天意所定,此子當繼天下,請我祖示現。”眾人拈香,一起拜道:“若天意所定,此子當繼天下,請我祖示現。”語聲朗朗,震動四野。半晌,忽有無窮無量的盛大光芒自畫中自內而外發射出來,瞬間充滿石室,眾人如置身金水之中,都狂喜不已:“祖神顯靈,盛樂王當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