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三十二章 打破頑空須悟空(第2/3頁)

“你且休忙,待我看一看來。”玄奘點了點頭,盤腿坐下,將手按上悟空頭頂,瞑目低頭,運天眼通看時,倒吃了一驚,只覺那猿猴體內五色光氣氤氳騰湧,浩浩無邊,非道非魔,中心處卻有一點靈光,結出一朵毗楞伽千葉寶蓮,妙色紺青,隱然竟是無上至真,大乘宗風,只是那蓮華將開未開,四周遭煙雲繚繞,盡是些前世遺恨,今生怨憤,那蓮華蒙塵結垢,黯然無色,不得大放光明,照耀靈台。

“善哉,原來是這般因果。”玄奘微微嘆息,將木杖放在一旁,斜靠崖壁,右臂橫擔腦後,左臂手觸山巖,二目微閉,竟而睡過去了,悟空見了,心中微微一動,也不出言打擾,也自瞑目睡去了。

魂夢之間,隱隱又到了當日靈台方寸之境,億萬蓮池之畔,那清瘦道人輕搖樹枝,緩緩而言:“我有三解脫門,空為第一,你既以孫為姓,從今以後,便叫做孫悟空罷。”

“……你但以此修持,以心印道,以道印心,印無所印,心無所心,則妙理自明,神通自證,何足道哉。”

忽一時又到了當日初被封壓之時,那釋迦牟尼空際傳音:“……行者系心身內虛空,所謂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色為眾惱,空為無患,是故心樂虛空。若心在色,攝令在空,心轉柔軟。令身內虛空漸漸廣大,自見色身如藕根孔。習之轉利,見身盡空,無得有色。外色亦爾,內外虛空同為一空。是時心緣虛空,無量無力,便離色想,安隱快樂;如鳥在瓶,瓶破得出,翺翔虛空,無所觸礙,是名初無色定。”

“行者如虛空中受想行識,如病如癰如瘡如刺,無常苦空無我,更求妙定則離空緣。所以者何?知是心所想虛空欺誑虛妄,先無今有,已有還無。既知其患,是虛空從識而有,謂識為真。但觀於識舍於空緣,習於識觀時。漸見識相相續而生,如流水燈焰。未來現在過去識,識相續無邊無量。行者心柔軟故,能令識大乃至無邊。是名無邊識處。……”

“悟空,悟空,老師父當日為我取此名字,大有深意,我卻懵然無知,不知老師父微言大義,實在是昏聵,昏聵。”

又一時濃濃倦意襲來,但覺身處虛空,淵深無量;無所有處,無所停泊;虛無之裏,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無日無月,無晶無光;無東無西,無青無黃;無南無北,無柔無剛;無覆無載,無壞無藏。無前無後,無圓無方。

那一無所有的黑暗盡頭,驀然生出一縷精芒,悟空方凝目間,那光芒陡然大漲,滔滔滾滾,遍滿十虛,無處不在,耀得悟空有目難睜,全身內外一時洞徹,空空如也,不自禁“呵”了一聲,只聽耳邊有人誦念佛號:“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擡頭只見一抹金紅色的晨曦裏,玄奘低頭對自己微笑,遠山間的白雲緩緩流過他的眉際。

原來兩人這一睡,就睡了七日七夜,這日已是第八日清晨了。寒意料峭,遼闊的大地正從沉睡中慢慢蘇醒,大鮮卑山將它巨大的陰影從東方投來,遮蔽了整個一線峽,陰影下的群峰幽靜而深邃,西方的須彌山也在雲海中顯現出了雄偉的身姿。

“休得與我提那老和尚!”悟空聽得釋迦牟尼之名,甚是不忿,跳將起來,忽地自己驚“噫”一聲,翻身落下,回顧四周,“我怎地出來了?”只見四下裏空空如也,五行山不見蹤影,滿天金文梵唱亦消於無形,白衣的清俊僧人倚杖微笑,站在自己身前,晨風滿袖,似欲翩然飛去。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孫悟空,你休得驚異。是五行山,實無五行山,是名五行山,乃至大地山河,盡空世界,無邊塵刹,凈穢有無,皆是一心變化所現,何曾有也?

“汝被困六百年者,皆由汝心狂亂自困,非他人欲困汝也,狂心歇處,即是菩提,汝今知之否?”

玄奘語音輕柔,但在悟空聽來,卻不啻驚雷擊破天關,又如汩汩清泉,流入心底,不由得心悅誠服,拜倒在地:“謝我師教誨,悟空知道了。”

“善哉,汝今既合真空,當契妙有,奉行十善,慎勿退轉,貧僧去了。”玄奘說罷,轉過身去,一步步走下石巖,乘馬欲行。

“師父。”悟空正欲追去,忽地裏潑辣辣一陣響,自一線峽中奔出一群野豬,為首者身如白象,獠牙翻卷,從頭至尾,有七八丈長短,自背至蹄,有四五丈高下,渾身白毛有三尺許長,二目中金芒吞吐,見了悟空,歡聲呼吼。群豬亂叫,此起彼伏,呼呼轟轟,滿山頭向上奔來,一時間一線峽中煙塵大起。

“乙事主,我出來啦。”悟空見到為首這大白豬,也十分歡喜,一個筋鬥翻下山去,正落在那大白豬背上,那大白豬背著悟空,就往東跑,群豬震天咆哮,浩浩蕩蕩,潮水般向東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