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三十二章 打破頑空須悟空

蒼天之下,大鮮卑山烏桓嶺形如白頭老者,巍巍立於南贍部洲、北俱蘆洲、西牛賀洲三洲交界處。

大吉嶺、五行山、蔥嶺、天山、祁連山與烏桓嶺遙遙相對,山脈連綿,歷一萬三千裏,中間只留一線,可通中西,故此得名一線峽。

此刻山道之上,蹄聲清脆,十余騎人馬自東北方馳來,馬上乘客乃一名僧人、數名道士,正是玄奘與丘處機、馬鈺與門下弟子。

玄奘在瞿摩帝伽藍住了七日,說法七日,竇太後與白衣尼十分恭敬,攜承乾日日前來聽經。竇太後一生好佛,本欲請玄奘留住瞿摩帝伽藍主持法事,玄奘不願,只要西行,竇太後無奈,只得允諾,李承乾卻被竇太後留在了身邊,魏主燾因承乾是太後嫡孫,又曾是敵國皇太子,位望隆重,以為奇貨可居,封承乾為平城王,參預朝政。

玄奘重又西行之日,承乾與竇太後、白衣尼送至都門,依依而別,玄奘打馬出得城外,丘處機和馬鈺率幾名弟子卻早就在城外等候,一路護送玄奘至大吉嶺下。

至一線峽前,眾人勒住馬匹。

“前去已非魏國地界,貧道師兄弟卻要先回,法師一路珍重。”丘處機、馬鈺各騎駿馬,依舊是青衫飄拂,儀態高華。

“兩位真人請回。”玄奘回馬作禮,復又撥轉馬頭,輕夾馬腹,徑自向前奔去。

“法師,就是上了靈山,見了你那釋尊,也不得謂我此舉為無理。”丘處機忽然縱聲叫道。

“貧僧自會向世尊求教,不必真人再言。”玄奘更不回頭,那紅馬雖然又老又瘦,卻神駿非常,瞬息間已奔出數裏遠近。

“法師,此去五行山下,有一人等你,且不要錯過了。”丘處機音量寬洪,群山皆應,如滾滾雷音穿過萬裏長峽,群峰積雪偏又不受半分影響。

“須彌山下,更有八萬萬魔軍等你前去。”說到這裏,丘處機卻故意放低了聲音,幾同自語。

“師兄,我們回罷。”丘處機轉頭向馬鈺道。

馬鈺點點頭,將白拂一揚,道道白雲旋動如飛鳥,氤氳而起,托著眾道士人馬,須臾上了高天,往東北方向去了。

且說玄奘縱馬前行,峽中窄狹,兩邊巖壁勢欲壓下,唯見頂上一線青天,湛藍深徹。那紅馬兩耳批風,奔將起來,四足幾不著地,真個如騰雲駕霧,兩肩鼓動,汗珠滲出,殷紅如血,陽光下竟同寶珠般晶瑩剔透。

不消半日,已過了七百裏大吉嶺,那紅馬足下卻漸漸緩了下來,玄奘只道它一陣疾馳,有些疲累,便下了馬背,挽轡徐行,只向那草青處行去。

正當五月,已入炎夏,如在南洲,早已是芳菲落盡,濃蔭如蓋,這一線峽中卻是猶有余寒,涼風習習。山間春花始發,綠草如茵,流水潺潺,自山巔逶迤而下,明晃晃的日頭下,閃爍著繽紛的七彩琉璃光澤。

玄奘且行且賞,忽擡頭見前方九霄空裏有五道雲氣,通天徹地,如峰如柱,聚合翻騰間,隱隱有無量貝葉金文,無限梵音振響,演成地、火、水、風、空五大之形,唱言苦空無常遷流之理。

五色光雲層層堆壘,便如空際盛開了一朵碩大的蓮花,重重蓮瓣開張處,祥光垂地,復又倒卷上去,百千萬億貝葉金文於光雲間流轉不已,現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如轉六色梵輪,光明燦爛,照耀四方上下,虛空世界。

“善哉,此必是那五行山了,不想今日得見此世尊妙印,甚深大法,實是玄奘宿世緣法。”玄奘合掌恭敬,五體投地:“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正膜拜間,只聽那山腰間喊聲如雷滾:“那西行的,卻往哪裏去?這裏來,這裏來。”玄奘吃了一驚,好在丘處機提醒在先:此必是五行山下那人了。當下拽著木杖,牽著馬兒,向五行山前行來。

那五座神山看著近在眼前,待向前去時,卻好走了六七裏光景,方見一道陡坡,青巖蒼蒼,平滑如鏡,陡坡盡頭,石窟窿裏探出一人,揮著左臂,連連呼叫:“這廂,這廂。”玄奘將馬兒系在坡下,拄著木杖,小心翼翼爬上坡去,看那石匣中時,原不是人,是一頭猿猴,金毛披散,雙睛如電,搖著一條臂膊,口作人言:“九公果不曾騙我,你來啦,你來啦!”

“你是何人?何以被世尊困在此地?何以呼喚與我?”

“你是玄奘?此去西行求法?”猿猴不答,卻反問玄奘。

“貧僧正是玄奘,此去西方,求見我佛世尊,你有什麽話說?”

“是你,是你,是你。”那猿猴喜不自勝,抓耳撓腮,玄奘也不說話,靜靜而立,待那猿猴自己陳說。

“師父,我是花果山水簾洞洞主孫悟空,只因反亂天庭,被那釋迦老兒封禁在此,六百余年,不得掙展,往師父大慈救拔。”悟空高聲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