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選帝賽 第二十三章 拉婭(第2/5頁)

“他可是我的學徒,我教過他如何制作武器。最高級的武器,特魯曼家族的工藝,但不是給帝國鍛造。”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不管學者族的反抗軍有多麽精明,起義說到底還是真刀真槍的戰鬥,而在以往的戰鬥中,武夫總是會獲勝。

“你想讓他為學者們鍛造武器嗎?”這可是叛國行為。當斯皮羅點頭時,我不敢相信他。這肯定是陷阱,就像今天上午的維圖裏烏斯一樣。這肯定是特魯曼跟院長一塊兒設計的圈套,用來考驗我的忠誠。

“如果你真的跟我哥哥一起工作,肯定會有人看到過。這裏一定也有其他人的奴隸、助手之類——”

“我是世上唯一的特魯曼大匠。除了我的門生之外,所有的事情我都親力親為。這是祖傳的規矩,也是從來沒有人發現你哥哥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我也想幫代林,可是有心無力。抓到代林的假面人在他的速寫本裏認出了我的手藝,已經詢問過我兩次了。如果帝國當局發現你哥哥是我所收的門生,會先殺死他,再殺了我。而現在,我恰恰是學者族掙脫鎖鏈的唯一希望所在。”

“你們是在協助反抗軍?”

“不。”斯皮羅說,“代林那時就不相信他們,他力爭不與那些戰士來往。但他往返這裏的時候,用的是反抗軍控制的地道。幾周前,兩名反抗軍發現他正從鍛造區離開。他們懷疑他在協助武夫,代林不得不讓他們看了速寫本,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斯皮羅嘆了口氣,“其後,反抗軍當然就希望他能加入組織,總是對他糾纏不休。最後,這反而成了好事,成了我們兩個到現在還活著的唯一原因。只要帝國方面以為他掌握著反抗軍的秘密,他們就會繼續留他在牢裏活著。”

“可是他說過自己不是反抗軍成員。”我說,“假面人突擊搜查時就說過了。”

“這是常見的回答。帝國方面也預料到真正的反抗軍會試圖隱瞞自己的身份,堅持幾天,甚至幾周,然後才松口。我們對此早有準備,我教過他如何熬過審訊和牢獄生活。只要他還在塞拉城,沒有被送進考夫監獄,他應該就能應付。”

可是又能堅持多久呢?我在心裏質疑。

我害怕打斷特魯曼,但我更害怕他繼續講下去。如果他說的是實話,我知道得越多,自己也越危險:“院長還等你答復呢。過幾天她會讓我來取她要的東西。這個拿去。”

“拉婭,你等等——”

但我把那張紙塞進他手裏,沖到門口,扭開門。他本可以輕易制止我,但沒有那樣做。相反,他只是眼睜睜地看我沿著小巷跑走。我拐彎時,覺得像是聽到他在喃喃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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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在自己小盒子一樣的房間裏輾轉反側,繩床上的繩子勒進我的後背,房頂和四壁都如此接近,讓我幾乎無法呼吸。而我的腦子裏,總在回想特魯曼說過的話。

賽裏克精鋼是帝國強大軍力的核心,沒有任何武夫會願意把這樣的秘密拱手交給一名學者。但特魯曼說的話,又讓我覺得像是真的。他說起代林的時候,對他的描述非常準確——他的畫、他的思維方式。而代林也的確和斯皮羅一樣,說自己不屬於武夫那一方,也不屬於反抗軍一方。這些細節都能對上。

只是我所了解的代林,對反抗之類的事情並無興趣。

或者是我搞錯了?我腦子裏接連出現很多回憶中的瞬間:阿公說起自己如何為一名遭到輔兵痛打的孩童正骨,代林一言不發;阿公和阿婆說起最近的武夫軍搜查,代林借故離開,雙拳緊握;代林冷落我們,卻一心描繪被假面人嚇壞的婦女,以及貧民窟裏為一個爛蘋果大打出手的孩子們。

我本以為,哥哥的沉默寡言是跟我們漸漸疏遠。但也許,沉默是他的慰藉,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憤怒,才能承受自己人每天的遭遇。

等我終於入睡,廚娘關於反抗軍的警告又侵入我的夢境。我看見院長把我割得遍體鱗傷,一次又一次。她的臉每一次都在變,有時是梅岑,有時是奇南,有時是特魯曼或廚娘。

我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醒來,大聲喘息,想要把小房間的墻推遠一些。我從床上爬起來,走過露天的過道,走進黑暗中的庭院裏,貪婪地吸入夜間涼爽的空氣。

午夜已經過去,雲朵掠過幾乎全滿的月亮。再過幾天,應該就是仲夏節,學者們會慶祝一年中月亮最大的夜晚。今年,阿婆和我本來是要到慶典那裏給大家分發糕餅,而代林是要跳舞跳到兩只腳麻木的。

而在眼前的月色裏,黑崖學院可怕的建築外形,竟然也有了些許美感,死黑的花崗巖在月下變成了藍色。學校和平時一樣,靜得略顯詭異。我從來不害怕晚上,從小就不怕。但黑崖學院的夜晚不同於別處,這裏的那份安靜,讓你總想回頭看,這裏的靜寂像是有生命的東西,它總是暗藏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