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選帝賽 第二十二章 埃利亞斯

正巧在午夜時分,我身穿全副戰甲回到黑崖學院,渾身還掛滿了武器。經過勇氣考驗之後,我可不想再被人出其不意,光腳帶把匕首就上陣了。

盡管我急於知道海勒是否安然無恙,還是克制住了想去醫療區的沖動。該隱讓我們遠離的命令很明確,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經過門崗前面時,滿心希望不會碰見我母親。我覺得,現在只要一碰到她,我可能就會發作,尤其是想到她居然謀害海倫娜,尤其是今天早上又看到她對那女奴做過的事。

看到那女孩(她叫拉婭)身上的字母K,我當時就不自覺地活動手指,想象著能有那麽一個痛快的瞬間,可以讓院長自己承受同樣的痛苦。看那毒婦自己喜不喜歡被這樣虐待。與此同時,我又恨不得遠離拉婭,因為承受不了那份負疚感。因為做出如此惡行的人,其實是我的血親,她給我一半的生命。我自己對此事的反應——極度嗜血的報復欲——就是證明。

可我跟她不一樣。

我能確定嗎?現在我回想起噩夢中的那片戰場。那裏有五百三十九具屍體,就算是院長本人,要害死這麽多人也會很有壓力。如果安古僧的預言沒有錯,那我的確不像我媽,我比她還可怕。

你會成為自己痛恨的那副樣子,該隱在我試圖逃走的時候曾經這樣說。但如果我放棄自己的面具,逃脫這樣的生活,又怎麽可能比戰場上那副樣子更可惡呢?

我心事重重,因而在剛進入自己房間的時候,還沒有發覺骷髏級宿舍區周圍的環境有什麽兩樣。但過了一會兒,我就覺出很不對勁了。沒有林德爾的鼾聲,迪米特裏厄斯沒有在夢裏叫他小弟的名字。就連法裏斯的房門,也不像平時那樣一直敞開著。

兵營空無一人。

我拔出彎刀。周圍僅有的聲響,是黑墻上懸掛的油燈偶爾炸出一個燈花。

然後,那些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大廳另一頭的門下面,突然有灰煙滲進來,像翻滾的雨雲一樣急速擴展。我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第二輪,智慧的考驗,現在開始。

“小心!”我背後有人大聲喊。是海倫娜——她活著——正閃身從我後面那扇門進來。她全副武裝,頭發一絲不亂。我想沖上去擁抱她,實際卻撲倒在地板上,避過一撥兒剃刀一樣鋒利的飛星暗器,它們正掃過片刻之前我脖子所在的地方。

飛星過後,是三名攻擊者,他們像盤曲的毒蛇一樣,從那團黑霧中飛躍而出。他們輕捷、迅速,身體和臉部都被喪禮上常見的黑布包裹。我還沒有站定,其中一名殺手的彎刀攻向我的咽喉。我扭身向後,同時去踢他的支撐腿,但我的腿碰到的只是空氣。

怪了,他剛剛明明還在那裏的——

在我身邊,海倫娜的彎刀像流沙一樣迅捷,寒光閃耀,但一名暗殺者還是把她朝著黑煙的方向逼近。“晚上好,埃利亞斯。”海倫娜在刀劍撞擊的伴奏下朗聲問候。我們目光相遇,連她也掩飾不住笑意。“想我了沒?”

我根本抽不出空兒來回答。另外兩名刺客很快逼到我面前,盡管我用兩把彎刀極力反抗,還是占不到上風。我左手的彎刀好不容易命中目標,切入對手胸膛深處,心中立時湧起一種殘酷嗜血的滿足。

然而那名襲擊者只是閃了一閃,消失了。

我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另外那名刺客抓住我發愣的機會,一把把我推進黑煙裏。

我感覺像是掉進了整個帝國最黑暗、最幽深的洞穴裏。我想要摸索前進,四肢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片刻後倒在了地上,身體像是無法支撐重負。又一顆飛星劃過空中,我只能勉強感覺到它劃傷了我的胳膊。我的雙刀掉落地面,海倫娜在尖叫,那聲音模糊遙遠,就像是隔水聽到的。

毒物。這個詞讓幾乎失去意識的我警醒起來。煙裏有毒。

憑借最後一點兒意識,我從地上摸索著撿回那兩把彎刀,爬出那片黑暗。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讓我重新找回了理智。我發覺海倫娜不見了。我在煙霧中尋找她的蹤跡,一名襲擊者突然出現。

我矮身避過他的彎刀,想要雙臂抱住他的身體,把他摔在地上。當我的皮膚接觸到他的身體,寒意像標槍一樣刺透了我,我凍得喘不上氣,只好跳開,那感覺就像是雙臂伸進了裝滿雪的桶裏。襲擊者又是身形閃動、消失,隨後出現在另外一個位置。

他們不是人類。我這才意識到這一點。紮克的警告在我腦子裏回響。那些古老生物真實存在,它們很快就會來與我們為敵。十重地獄啊。我當時還以為他瘋了。可這怎麽可能?安古僧怎麽會有——

那襲擊者繞著我轉,我拋開心裏的困惑。這家夥怎麽出現的,現在一點兒都不重要。怎樣殺死它——這才是值得思考的問題。